父母未婚女子“黑户”32年 上不了学只会写名字

26.10.2014  15:43

23日,回忆起32年因为没有户口经历的伤心事,于娟(化名)掩面而泣。 本报记者 王鸿光 摄

  定陶民警将“丢失”32年的户口送到了张仁英手上。本报通讯员 朱建英 摄

10月20日,32岁的济南市民于娟(化名)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户口页,喜极而泣。次日,51岁的菏泽农妇张仁英体味了同样的欣喜。

陌生的两个人,有着相同的遭遇——“黑户”32年。

32年间,她们难找工作,没有医保,领不了结婚证,买个火车票都受困。更要命的是,她们的孩子还要跟着背负“黑户”之难。

得益于今年2月起我省推行的落户新政,两人终于盼来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纸。

上不了学,唯一会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没有户口,于娟上不了公立学校。直到现在,她唯一会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23日,在济南市天桥区制锦市一处两室一厅的公寓,于娟领着5岁的儿子小七,看望自己的母亲。这座房子是于娟母亲的,现在住着于娟的母亲、舅舅和同母异父的妹妹。于娟一家三口则和父亲、继母租住在另一套房子里。

父母的感情不顺导致了于娟32年的悲剧。

1982年,计划生育政策执行最严格的年头,于娟出生了。父母是未婚生子,不久又因感情不和分开,各组家庭。出生不久的于娟跟了母亲几年,又跟父亲,一直办不下户口。

没有户口,于娟上不了公立学校。11岁时,父亲终于把她送进一所私立小学,但只上了两个月,就因交不起学费辍学回家了。直到现在,于娟唯一会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

张仁英与于娟不同,她的户口是自己“弄丢”的。

32年前,19岁的张仁英离开四川老家外出打工,因精神障碍复发,辗转流落到定陶县滨河街道的孔莲坑村。经村民撮合,村民孔祥平收留了她,两人生活在一起,成了夫妻。

可是,除了老家在四川,张仁英再也没能想起家乡的模样。没有身份证,没有准确的户籍地,就这样,她稀里糊涂地生活了32年。

不敢说于人,怕别人笑话自己的父母

深夜里,她一个人跑到栈桥上默默流泪,“觉着日子过得跟做贼一样”。看着家家户户亮着灯,她边走边哭:“为啥我就得吃这么多苦?

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对于娟来说,这些年最难的,就是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十几岁时,她独身一人到青岛,找工作屡屡碰壁,只能在街头瞎逛。她问自己,怎么才能赚钱吃饭呢?没办法,见到和善的人,她就上前问,什么工作没有身份证也可以干。这样,她到了建筑工地,跟劳务市场的男人一起运沙子。

才开始,那个独轮车我不会推,走两步就翻,翻了我就把沙子装进去重新推。”于娟说,她从来不是娇气的女孩子,可是这些活,她真是干不了,必须咬牙挺着。干不动的时候,委屈和泪水就上来了。

而于娟觉得,真正的委屈不在吃苦,而在于低人一等的自卑感。她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不敢透露自己没户口的事实。她知道没户口不是自己的错,可是她怕别人笑话她的父母。“笑话我父母就是笑话我啊!”她说。

尽管从不敢提,但很多时候却躲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身份证查得不严,去外地还能买到火车票。后来,火车票执行实名制,不管去哪儿,于娟只能坐汽车。

曾经,于娟被居委会天天追着要暂住证,“我要么说我身份证丢了,要么说我马上就搬走了”。她小心翼翼赔着笑脸,人家却抛来怀疑的目光,天天逼问。

深夜里,于娟一个人跑到栈桥上默默流泪,“觉着日子过得跟做贼一样”。过年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家家户户亮着灯,她边走边哭:“为啥我就得吃这么多苦?

到北京看儿子,买不了火车票失望而归

长时间见不到儿子,张仁英闷闷不乐。女儿看到后,决定带母亲坐火车去北京看儿子,但来到火车售票点才知道,买火车票要用身份证,母女俩只能失望而归。

6年前,经人介绍,于娟有了丈夫,一年后儿子出生。

谁知,近两年,丈夫的糖尿病恶化,一条腿不方便,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她自己也查出了一种严重疾病。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治好得花一两万。听到这,她赶紧从医院跑了出来。“没有医保,根本治不起。

这样的困境同样折磨着张仁英一家。

我母亲患有精神障碍,长年服药,用掉不少钱。”张仁英的女儿孔令翠说。

去年1月,张仁英又因糖尿病复发住进重症监护室,一下子花掉1万多元,几乎搭上全家人的积蓄。可是,因为张仁英没有户口,参加不了新农合,这笔钱只能全额自己掏。

如今,张仁英每月单医药费就要500元,这成了家中一笔不小的开支。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张仁英的儿子孔令芳长年在北京打工。为了多挣些钱,他一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回家也住不了几天。

有一年,孔令芳因为工地上离不开人,一年多没有回家。长时间见不到儿子,张仁英闷闷不乐。女儿看到后,决定带母亲坐火车去北京看儿子,但来到火车售票点才知道,买火车票要用身份证,母女俩只能失望而归。

如今,母亲的年龄越来越大,眼见着村中的老人都能享受国家的各种救济、补助,我妈却不能。”孔令翠说,32年来,母亲如同生活在黑暗中。

最恨给儿子传了一顶“黑户”帽子

对于娟来说,如今,儿子又在重复她的悲剧——未婚生子,没有身份。因为她没有户口,儿子也没有,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上了幼儿园,自己的儿子却上不了,只能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边。

因为没有户口,不管是于娟还是张仁英,尽管已“结婚”多年,却始终领不了结婚证。

对于娟来说,如今,儿子小七又在重复她的悲剧——未婚生子,没有身份。

23日,在于娟母亲家,5岁的小七对记者的笔纸产生兴趣,问记者会不会写“”字,会不会写妈妈的名字。

你会写吗?”记者问。

我不会写字,我还没上学呢。

那你愿不愿意上学、学写字?

愿意,会写字就成了英雄。”天真的小七如是说。

一旁的于娟原本还笑着,听到这又消失了笑容。因为她没有户口,儿子也没有,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上了幼儿园,儿子却上不了,只能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边。可是,她自己几乎没上过学,又怎么去教儿子呢?

于娟说,每当她想起这些,就忍不住流泪。她最恨自己给儿子传了一顶“黑户”的帽子,最怕儿子也跟她一样,一辈子没身份、没文化,被人看不起。

落完户想申请一套廉租房

今年初,我省推出落户新政,要求从2月份起,对未婚生育、计划外生育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出生人口,绝不允许推诿扯皮、久拖不决甚至拒绝受理,绝不允许造成“黑人、黑户”。这让于娟和张仁英的家人看到了希望。

这些年,为了女儿落户的事,于娟的父亲不知跑了多少腿。“到处找人、请客吃饭,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后来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于娟说。

张仁英家也没少跑腿,不过前些年农民的各项社会保障少,用得到户口本和身份证的地方少,最近这些年,张仁英没户口才真正成了个事儿。

今年初,我省推出落户新政,省公安厅下文要求从2月份起,对未婚生育、计划外生育、超计划生育等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出生人口,绝不允许随意设立任何前置程序和附加条件,绝不允许推诿扯皮、久拖不决甚至拒绝受理,绝不允许造成“黑人、黑户”。

这让于娟和张仁英的家人看到了希望。

2月初,在定陶县公安局西城派出所民警下乡采集村民身份信息时,张仁英的家人向民警反映了她32年“黑户”的情况。

户籍警王学兵初步了解情况后,经常到张仁英家和她聊天,试图问出她以前的事。好在这几年,张仁英一直未间断服药,病情有所好转,一次不经意的聊天中,她记起自己有个哥哥叫张仁路(音)。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核实,张仁英的老家被确认为四川省中江县兴隆镇仁寿寨村。

通过电话,32年来首次听到老家亲人的声音时,张仁英哭了。

于娟则是今年8月听闻落户政策后打市民热线反映的,没想到两个月后,她盼了32年的户口页就由民警送到了家。再过几天,于娟的身份证也能办出来了。

于娟谋划着,先给儿子落户,然后给自己办医保、治病。接下来,她还想申请廉租房,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本报记者 张亚楠 赵念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