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至少15万民间中医长期处于“非法”状态

20.11.2015  08:40

民间中医传承“断档


保护和改善民间中医的生存环境,比挖掘、整理民间医药资源更紧要,应从源头上解决民间中医的合法从业问题。


获得诺奖的屠呦呦,是受到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的启发,提取出青蒿素,最终让全球每年几百万人受益。


葛洪的《肘后备急方》属于民间古籍。“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就是屠呦呦发现和提取青蒿素的灵感来源。


上世纪80年代,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副院长仝小林在武汉见证了中医偏方拔牙。牙齿松动了,在牙根上点一点药水,轻松拔牙也不疼。它来自清代赵学敏的《串雅外编》,将砒霜放在活鲤鱼的肚子里,等到鲤鱼身上阴出霜来,制成了拔牙的鲤鱼霜。他说,一张偏方,气死名医。偏方秘方散落在民间和古籍中,鱼龙混杂,急需正本清源,进一步挖掘整理。


中国中医科学院医史文献所刘剑锋说,中医药来自民间,民间的实践是中医药产生、发展、壮大的土壤。无论是继承还是创新,都不能忽视民间中医药这一源头。但是,由于种种原因,这些民间的偏方验方未能得到有效的开发,需要从国家层面出台有关政策,挖掘和保护这些中医药基因,让散落民间的“珍珠”成为我国重要的科技创新资源。


62岁的王永光是山东省滕州市一名民间中医。他从医40余年,治疗了不少疑难重症。原先的行医资格证过期,无法通过行医资格考试。这位自学成才的民间中医,竟成了卫生行政部门“打击非法行医”的对象。


在农村边远地区,我国至少有15万名民间中医,他们长期处在有用、有益却“非法”的状态。《执业医师法》像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制约着民间中医的发展,让民间中医不得不“无证行医”。


第二届国医大师张大宁说,中医文化源远流长,近年来我国中医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民间中医的传承面临着“断档”危险。


专家认为,保护和改善民间中医的生存环境,比挖掘、整理民间医药资源更加重要和紧迫。倘若不能从源头上解决民间中医的合法从业、生存和传承问题,民间中医就失去了生存空间和发展活力。


乡村不起眼的小草,在民间医生手里就成了治愈疑难杂症的良药。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医药国情调研组副研究员张小敏说,没有好的激励机制,缺乏传承的土壤和制度通道,这些宝贵资源处于自生自灭状态。政府需要铺设一条畅通的网络,让他们的价值得到认可和实现,为我国医药产业提供不竭的创新源泉。


民间中医是传承中医的重要力量。只有为他们提供宽松有序的发展环境,才能使更多的中医绝技薪火相传,促进中医药事业的繁荣与可持续发展。


国家卫计委副主任、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王国强说,当前重点要在挖掘整理流传于民间、尚未得到政府指定机构认证的诊疗技术、方法、方药和器械的基础上,总结规范,研发为中医药适宜技术、医院中药制剂、中药新药、中医诊疗设备,并加以推广利用。


“中医+西医”面临困境


中医标准化、现代化、国际化等,实质就是以西医为尺度来衡量、诠释或改造中医。中西医结合至今还停留在技术层面。


仝小林是1977年进入北京中医药大学学习的。他一边学着中医的经典,一边学着西医的解剖课。特别是在中日友好医院工作的18年,经常是中西医一起会诊,相互对话,取长补短。多年的从医经验告诉他,中医如果不懂西医,就如同缺了一条腿,看不懂化验单,不会看检查结果,在现代医学环境中就丧失了话语权。中医学习传承要打好基础,同时也要深入了解西医,借鉴现代医学的长处,借助现代科技推动传统医学的发展。


1956年以来,我国大力提倡中西医结合,相继提出了中医系统化、规范化、客观化、微观化、标准化、现代化、国际化等等。这么多的“”,实质就是以西医为尺度来衡量、诠释或改造中医。


他认为,中西医结合面临困境。很多人中医底蕴不深、西医基础不牢、中西医知识融合不够,没有突破中医和西医的局限,没有建立起独立的思维方式和理论体系。


今年10月25日,第二届国医大师李士懋病逝。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评选出60位国医大师,逝去的已经超过1/4。作为北京中医学院的首届毕业生,李士懋挥之不去的危机感是,中医严重西化,后继乏术,医治范围逐渐缩小。他生前最担忧的“惟西医才科学”的导向,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改造、诠释中医的人桂冠满头、名利双收;按中医固有规律继承发扬祖国医学的人却遭冷遇。长此以往,谁还去学经典?谁还去继承祖国医学?这就导致了中医学术萎缩,改造中医之风盛行,势将湮没、摧毁中医。取缔中医行不通,但改造中医很有可能,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中医和西医是两套不同的医学体系。从最初的简单混合,到有机结合,最后到完全融合,这是中西医结合的发展趋势。如今中西医结合还停留在技术层面,像尚未捅破的窗户纸。单纯戴着现代科学的眼镜来审视几千年的医学智慧和经验,并不是挖掘传统医学证据基础的唯一办法,需要跳出既有方法的框框。


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所大型综合性三甲中医医院,也是全国第一期西医离职学习中医班的举办地;北京大学医学部是中国政府创办的第一所西医院校,也是屠呦呦的母校。最近,两者协作共建北京大学中医药临床医学院,院址设在西苑医院。此次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医教协同,瞄准中医药科研前沿问题,有利于促进中医和中西医结合事业的发展。


临床和基础严重脱节


能看好病的中医越来越少,问题出在中医教育。现有的中医教育比照西医教育模式,讲基础的不上临床,一些中医院校毕业生不会看病。


年过九旬的全国名老中医宋祚民,曾让一名刚满6岁的吴姓女孩起死回生。他在医家禁区“脑户穴”下针,针深至1寸半时,病人突然深呼吸一下,他加快捻针次数,心动也开始加快加强,并为患儿开了数十味中药,让患儿由昏迷变清醒。患儿第二年上学读书,智力与一般儿童无异。


如今,临床上能看好病的好中医越来越少,问题出在中医教育上。中医教育比照西医教育模式,临床和基础分离,讲基础的不上临床。《内经》虽是纯理论,但也是指导临床的理论,如果没有实践的品味、思悟,怎能讲清《内经》的理论?


今年6月,北京中医药大学面向全球启动了公开招聘中医临床特聘教授的活动,收到来自海内外的94份申报表,评议筛选出符合申报条件的71名医生。此次考评重在医术医德,不问出处,不看学历,无论民间还是科班出身,只要有特色医术和优秀医德,就符合遴选条件。脉学专家寿小云年近七旬,希望能把一生的研究成果留给母校,培养一批能够在临床上直接号脉诊病和处理疑难杂症的青年学生。


中医院校毕业生不会看病,原因在于院校教育和临床实践脱节。仝小林指出,中医院校教材依然按传统分类向学生传授知识,停留在传统经典,到临床上感觉不知所措,对不上症,辨不清病。他建议,大学教材应由各专业委员会参与联合编写,而不单是由大学教师专门来编写。只有让临床和教学有机结合,在继承上创新,在创新上继承,突破传统理论的局限,才能在临床实践上丰富传统理论。


纵观学校培养的中医大师、名家,凡是看病好的,没有一个不是熟练掌握经典的。”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副校长谷晓红看来,读经典是教书、跟师与临床的基础。北京中医药大学、成都中医药大学、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陕西中医药大学目前正式开展“中医经典知识等级考试”。像英语四六级一样,中医经典知识分级考核,考试内容是《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和《温病学》。


经典是基石”。作为本次中医经典等级考试的主管校长,谷晓红表示,希望通过中医经典等级考试的设置,提升中医人才对经典学习的积极性、主动性,在业界形成学习经典、背诵经典的风尚,最终达到全面促进、提升中医专业人才学术水平和临床疗效的效果。中医教育应不断尝试将传统教育的精粹融入现代教育体系之中,构建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中医教育体系。

作者:李子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