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记忆守望乡愁:千年樟树王 孤独的守望者

16.03.2016  10:20
家族记忆守望乡愁:千年樟树王 孤独的守望者 - 福建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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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族记忆 守望乡愁:千年樟树王 孤独的守望者

  千年樟树下,几位老人在古厝里下象棋

  千年樟树王 孤独的守望者

  3月16日讯(海峡都市报记者 刘燕婷 夏鹏程 文/图)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老树、老照片、老物件、古宅、祖厝……乃至姓氏、名字、族谱、地契……就像一件件“传家宝”,传承着家族的记忆。这些关于爱与坚守的记忆,随着岁月磨砺,变得愈发珍贵。无数这样的“小家”的记忆,融合起来就是一个地域的人文记忆,值得我们记录和珍藏。

  海都报“守望乡愁”系列,隆重推出“家族记忆 守望乡愁”栏目,这一期是七旬老人刘国珍关于千年樟树王的家族记忆。同时,也欢迎读者朋友们积极投稿,只要是关于家族记忆的,题材不限。

   口述人:刘国珍

   德化千年樟树王

  我的家乡,德化县美湖乡小湖村,有一棵非常出名的千年樟树王,好多次上了报纸和电视台。如今,它正在失去它的伙伴们,变得日渐孤单。但在我眼里,它一直是我家的精神乐园。

  我七八岁的时候,这棵古树的肚子腐掉了一个大洞,洞之大,可以容下一个人。调皮的童年小伙伴们,时常躲在里面嬉闹。那时老人说过,更早时,树洞更大,大到可以摆下一张方桌,人们可以躲在里面下棋、乘凉。后来随着树皮不断生长,洞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探寻这个神奇的树洞,一直是我童年时期最神圣的事。我经常会变换着不同的时间,独自深入树洞,触摸那时而黑湿滑腻,时而长满青苔的树壁。有时还能摸到吓人的手指粗的虫,有一次甚至摸到了躲在树洞里的小蛇,那种魂飞魄散的感觉至今依然印象深刻。

  那时候的樟树王不是樟树王,而是一个乐园,一个探秘宝地。尤其是夏天的午后和夜间,树下永远不缺嬉闹的孩童和打坐乘凉话仙的大人,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我和我的母亲。夜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我和玩伴们玩得一身是汗,而母亲则和村里的妇人,讲着我听不懂的各种八卦,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窃窃着笑。当母亲拉我回家睡觉时,我仍依依不舍。

  一个雷电交加的夏天午后,我脑海里一边回想着大人教导的“打雷不要躲树下”,一边又被那个黑黑的树洞深深吸引,似乎传说中那个白胡子老神仙,正在里面摆着棋盘,等待与凡人对战。各种超级的想象力,让我迈开脚步朝大树跑去,那时心里是又激动又害怕。冲进树洞的瞬间,除了黑暗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出现。没有神仙,也没有通向仙境的门,只有震耳的雷声,将我拉回现实中。我赶紧掉头往家里跑。

  树下的显应庙,是母亲最常去的地方。庄稼收成好不好,家里大小事情,母亲都会带我去拜拜,祈求神明护佑。那时物资贫乏,家里人吃饱都是问题,可母亲总能在拜拜时,整出一些平时看不见的吃食,去孝敬神明。所以拜拜也成了我童年里最快乐和最期盼的一件事。因为拜完回来,多少可以尝到一些平时难以吃到的食物。比如,现在算是本地特产的金针花,那时大多是野外生长,母亲上山采摘,晒干后收藏起来,敬神时才舍得拿出来。金针花泡水,加点酱油就可以炖出一锅美味,那时是除了肉以外,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了。

  老人们讲的传说里,1000多年前,章、林两位避乱的书生在这里种下4棵樟树,并在此定居。三更灯火五更鸡,风华正茂的两位书生,在郁郁葱葱的樟树下踱步诵诗书,双双中举,成了美湖乡志里最初的文人。古树下,两间唐代至今的庙堂,供奉的正是他们。只不过,樟树王的3棵树兄弟,倒在了拾火烧柴的年代,村民们至今仍后悔不已,而古树也只能长久地遥望那3个已经消失的树桩。

  在我儿孙满堂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樟树王最热闹的时期。那时镇里还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我开始扮演当年母亲的角色,带着孩子们到樟树下度过漫漫夏日。而一旦遇到什么不顺,也会把樟树王当成倾诉和求助的对象。那时和村里许多父母亲一样,孩子有个大小病痛,在寻医的同时,也会找到樟树王和显应庙说一说。一代又一代,樟树王成了我家精神上的寄托。相信,它也是镇里十多个大姓氏家族的精神乐园。

  樟树王的名气,在最近一二十年来,随着报纸和电视台的报道,已声名远播,很多远方的人慕名前来。只是随着名气增大,樟树王开始失去本地的大伙伴、小伙伴。就像我家一样,只有在过年和祭拜日,外迁的儿孙们回来,才会热闹一点。

  十四五年前,因为学生少,这里的幼儿园、小学、中学都相继消失。没地方读书,孙儿们大多去了德化县城、泉州市区甚至更远的地方。我的子女也是在这里读完初中和高中后,加入外迁谋生的大潮的。

  古樟王成了一个景点,在政府保护之下,旁边盖起了花园,只是昔日那些热闹的伙伴,也随着树洞的消失而消失了。我依然留守在古樟王的脚下,日常要负责维护那两间庙宇,有时还要接待访客,讲解古樟王的故事和传说。因为听众并不多,这些传说说上多少遍都不会嫌腻。镇里如今只有100余个60岁至90岁的老人,中年人以下的人几乎都外迁了,只有在镇政府和银行、邮局里,才能看到少数在此工作的年轻人。

  古树下的庙堂里常有几个七十几岁的老人,裹着大衣戴着雷锋帽,眯着皱纹横生的眼,腾腾地出牌,一来一去终是消磨了一个下午;屋前的雨廊下,一群六十几岁的妇人也总在闲暇时聚在一起聊天。

  镇上的老人几乎和我一样,种菜种田养鸡养鸭,生活的所需大都从田里来,只是种的、养的不舍得吃,总想把好的给在外的儿孙送去。

  我常能见到,67岁的陈碧绿家门前,五六十只鸡鸭在争食老人撒下的一把米;昏暗的屋内,她常数着篮子里的鸡蛋,揣度着过些日子送到城里的儿子家,也可以见见想念的孙儿。她离家最近的儿子住在德化城关,要坐近一小时的大巴,老人每隔十来天都要进城一趟。起个大早去田里摘下带着露水的菜,杀只鸡鸭,再带上攒下的鸡蛋,给没能在膝下长大的孙儿们带去。她家里有二十几只母鸡,一天下八九个鸡蛋,两个老人都不舍得吃,只是有时会拿个鸡蛋到街头的店里换回一包盐,盐能吃很久,鸡蛋就几口。

  镇里原本还有18个姓氏的家族,如今只剩下不到10个。除了种地外,镇上少有谋生的手段,外出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退休了也留在城里,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孩子。等像我这样的老人都走了,还有谁来天天陪着古樟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