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省近年来案值最大电信诈骗案侦破审判纪实
15.09.2014 10:37
本文来源: 法院
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福建安溪人黄阿根与境外电信诈骗集团相勾结，沦为电信诈骗的“专职取款人”，从中攫取高额回报。他们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构成了建立在“黑色利益链”上的产业化、集团化犯罪，给成百上千的家庭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经济损失。仅黄阿根等人组成的取款团伙，在案发时就已经涉案1300多万元，这其中，很多都是老百姓点滴积累的血汗钱。此案的侦破与审结，为遏制电信诈骗的蔓延和产业化发展发挥了关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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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骗频发 银行监控牵出神秘作案者
2012年5月16日上午，福建省厦门市海沧区居民王先生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对方自称是车管所的工作人员，她通知王先生：“因为您刚在市交警支队为新买的轿车上了车牌，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可以享受购车退税的政策，请您尽快与国税部门联系。”
王先生信以为真，当即拨打了被告知的“海沧国税局”电话。接电话的“国税局工作人员”告知王先生可以享受5000元的退税，请他马上到ATM机上操作。毫无警觉的王先生不假思索，马上持建设银行银行卡到ATM机上按照对方的指令进行操作，把卡上的30多万元现金转到对方卡上。事后，才发现自己落入了诈骗分子的圈套，但为时已晚。
无独有偶，同日上午，集美区的刘阿姨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您好，这里是招商银行信用卡服务中心，您的信用卡透支消费7800元，请按期还款。”刘阿姨疑惑地问：“我并没有办过信用卡啊？”“您的信用卡一定是由于身份证信息泄漏被人冒用了！您要赶快报警！”
很快，自称江西省某市公安局的“徐警官”打来电话，说刘阿姨的银行卡可能被坏人利用了，涉嫌洗黑钱，现要冻结其账户。为资金安全，要刘阿姨将账户上的钱转到指定的“安全”账户上。
独自在家的刘阿姨惊慌失措，想到可以根据来电显示拨打114查询，结果来电“号码”确为该市公安局电话——她不知道，骗子使用了“任显软件”，可以显示任何想要显示的号码。接着，自称该市检察院的“林检察官”、该市法院的“张法官”又分别打来电话，要求刘阿姨配合侦查，并建议她尽快将钱转移，以免损失更大。刘阿姨顾不上接放学的小孙子，赶紧到银行把她和老伴积攒了大半生的50万余元全部汇到“安全”账户上。
刘阿姨回家越想越不对劲，便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儿子，儿子当即判断，刘阿姨被骗了，到银行一查银行卡账户余额，果然钱款都被转走。刘阿姨在儿子陪同下到当地派出所报案。
在派出所，刘阿姨才知道，近段时间以来报案的人不在少数，他们遇到的类似骗术还包括邮包藏毒、电话（水电、煤气、有线电视）欠费、信息泄露、法院传票、信用卡年费扣除、恶意透支、涉及洗钱、安全账户、核查账户、网银升级等，全国各地公安机关均有收到电信诈骗的报案。
接到报警后，同安刑警大队立即展开侦查，通过对犯罪嫌疑人的电话号码追查，发现是已被改号软件处理过的号码。
民警转变思路，调取诈骗款转入银行卡的交易明细，并顺藤摸瓜调取取款监控录像。几经周折，最终锁定居住在厦门市同安区的黄阿根等人有重大嫌疑。公安人员迅速出击，将这一潜藏的福建省最大电信诈骗取款团伙一举捣毁。
2
渴望暴富 货车司机变身“职业取款人”
已过不惑之年的黄阿根是福建省安溪县魁斗镇蓬庭村人，原本在安溪县开货车搞运输，与妻子林秀棉育有一子一女，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过得平顺和美。为给子女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这对夫妻迁至与安溪县毗邻的厦门市同安区谋生。初来乍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夫妻俩只得双双赋闲在家。面对厦门较高的生活成本，时间不长，黄阿根一家的生活就显出了窘态。
2011年底，在一次老乡聚会上，一个叫阿财的同乡听闻黄阿根生活吃紧的情况后神秘地问他：“我有一条发财的渠道，来钱快，也不会辛苦，比你以前做货车司机轻松一百倍！你愿不愿意干啊？”黄阿根顿时兴奋起来，急不可待地拉住阿财要求介绍此项工作。看着黄阿根急迫的样子，阿财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在黄阿根的再三央求下，阿财悄悄告诉他，这是一门新的赚钱路子——专门帮助实施电信诈骗的团伙领取赃款来获取高额提成，工作轻松，赚钱快。黄阿根听后并未表态，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家中。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黄阿根久不能寐，晚上聚会中其他同乡潇洒活络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依然徘徊，对照自己当下的境地不免心生怨叹。而阿财口中的“赚钱之道”犹如一条蹿烧的火苗撩拨着他的欲望，人届中年，肩挑养家糊口的重担，面对这种“唾手可得”的利益，矛盾挣扎后的黄阿根欲望最终没能战胜理性，他心动了，决意尝试一番。
决心已下，说干就干——在急迫赚钱的心态之下，黄阿根几经波折，经由阿财介绍，他联系上了电信诈骗团伙。
这些诈骗团伙藏匿于境外，通过黑客技术、高价购买等非法手段，盗取大量大陆公民个人信息，包括电话号码、居住地址、订购机票信息、生育信息、购车信息等等。尔后，诈骗团伙虚构被害人邮包藏毒，电话、水电、煤气、有线电视欠费，个人信息泄露，信用卡年费扣除，恶意透支，涉嫌洗钱，核查银行账户，网银升级等种种事实，诱骗被害人将钱款转入他们指定的银行账户。由于“生意繁忙”，这些诈骗分子连取钱都人手不足，因此衍生出了诈骗“产业链”上的取款工种，这也为黄阿根实施犯罪提供了平台。
就这样，黄阿根受雇于诈骗团伙，变身为“职业取款人”。他们分工配合，各司其职，黄阿根每天按照上家指示，在获知被害人汇款到指定银行卡后，立即持诈骗分子提供的银行卡领取赃款，迅速将被害人的被骗钱财转移。提款成功后，黄阿根提取其中10%作为报酬，并将余款以现金交付或转账的方式输送给上家诈骗集团。
从此，黄阿根的生活变得神秘而忙碌，每日奔走于各大银行柜台、ATM机不停取款，为掩人耳目，他甚至跨县市到漳州、晋江等地银行取款，行踪飘忽不定。
3
产业升级 招兵买马发展同伙齐上阵
日子久了，黄阿根与诈骗上家配合默契，因取款快速且可靠，在电信诈骗圈里逐渐地声名鹊起，找他转移资金、领取诈骗款的上家数量渐增，“职业取款”生意越做越“红火”。
最初黄阿根取款使用的银行卡都是诈骗团伙邮寄给他的，从2011年5月开始，黄阿根为给不同诈骗团伙提供更“便捷的服务”，开始自行上网购买他人银行卡，并事先将银行卡卡号、户名报给诈骗分子，用于诱骗被害人往卡内存款。在案发后经公安机关侦查认定，黄阿根自主提供银行卡的行为属参与诈骗犯罪的事前准备工作，该行为已从传统的参与诈骗犯罪下游取款环节，蔓延至共同参与诈骗的上游环节。
据黄阿根到案后供述，这些银行卡是冒用公民个人泄露的信息办理出的他人的银行卡，通过专门网络，若单独购买一张卡，价格120元，如果购买同一户主在不同银行开户的4张银行卡，每套价格在450元左右。有的银行开卡还配有网银，价格每张220元。网上的这种非法交易也相当“专业”、“到位”，对黄阿根和诈骗集团攫取利润而言可谓助纣为虐。
黄阿根陆续购买了700多张银行卡，一旦提款时发现银行卡由于使用异常被冻结，他便及时换卡取款。为降低风险，黄阿根对单次取款数额也进行控制，银行ATM机每张卡每天的取现额度为2万元，如果进账的金额高于2万元，他就通过ATM机转账的方式将钱分转至其他银行卡内，而后再逐笔将赃款取现。因在柜台取现5万元以下不需要出示身份证，所以其柜台取现的额度都低于5万元。
黄阿根将购买到的海量银行卡藏匿家中，每天出行的背包里只装100至150张银行卡，按编号存放好。收到诈骗上家的取款指令，他立即前往安全的ATM机将钱款取出，转移资金的整个过程不到10分钟。长期的实践摸索，黄阿根“职业取款人”的操作行为系统而专业，呈现出“产业化”特征。
黄阿根靠着抽取诈骗款提成，终于实现了瞬间暴富的夙愿，然而，摆在他面前的新问题出现了——取钱的人手严重不足！2012年初，为了扩大“再生产”，黄阿根的妻子林秀棉也参与到了“取款生意”中来。林秀棉负责在家接听诈骗上家的电话，充当联络员角色，通知黄阿根用哪张银行卡取款。为了区分“客户”，她把不同卡号报给不同诈骗上家，并做账目登记，偶尔丈夫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立即出门提款，与黄阿根共同领取10%的抽成。
从2012年下半年起，全国各地警方联手重拳打击电信诈骗犯罪，屡屡破获特大电信诈骗案。黄阿根明显感觉风声紧了，露面多了怕出事，他开始物色能替自己跑腿的马仔。2012年10月，黄阿根偶然间联系上身为“90后”的安溪小老乡黄正龙。黄正龙当时正愁没有工作，听黄阿根介绍“职业取款人”的工作内容和待遇后，心里也知道这是替诈骗团伙取钱，但他还是铤而走险立即从安溪老家赶到厦门给黄阿根打起了下手。
业务已经纯熟的黄阿根带黄正龙到厦门各取款点熟悉提款流程，嘱咐黄正龙行走路线、注意事项等等，期盼着小老乡尽快上手。很快，黄正龙也能独立取款了。每天晚上，黄阿根把当日取款金额的2%抽成给黄正龙，作为雇佣费用。据黄正龙自己供述，至被公安人员抓获时，其仅参与取款20多天，就从黄阿根那里领了近5万元的“薪酬”。
4
法网恢恢
重拳之下黑色链条被斩断
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各诈骗团伙利用老百姓趋利避害的心理通过电话、短信地毯式地发布虚假信息，诈骗手法不断翻新，在极短的时间内全国各地被害人骤增，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视。福建警方经过串并各地被害人报案记录，整合被害人汇入指定账户的银行卡号，仔细审核大量的银行汇款记录后，发现无论取款人如何变换作案的银行卡，其从账户内取款后汇总交予诈骗集团的过程中已然留下了相应痕迹。侦查人员通过比对不同被害人报案记录中的共性痕迹，终于在调取前述刘阿姨受骗后犯罪分子在银行ATM机取款的录像截图时，锁定了频繁在厦、漳、泉三地取款的黄阿根等人。
经过周密布控，2012年11月21日，侦查人员在厦门市同安区抓获黄阿根、林秀棉夫妇，当场缴获非法持有的他人银行卡138张、用于联系诈骗团伙的手机8部及尚未转交给诈骗上家的赃款74万余元。同日，侦查人员在厦门市同安区一ATM机旁抓获正在领取诈骗款的黄正龙，在其暂住处缴获非法持有的他人银行卡474张。经调查，在缴获的总计612张银行卡中，有425张尚未用于接收诈骗款项。据黄阿根供述，其在案发前，已扔掉数十张频繁接收赃款的银行卡，以逃避侦查。
“电信诈骗”集团运作中有极严格的“规章制度”，如将被害人资金取现后，相关罪证即刻销毁；不同团伙之间不得直接联系，仅通过中间人进行信息传递和赃款转移等。这样，不同团伙之间“各司其职”又紧密关联，进行“流水作业”式的诈骗，其中一个团伙被查获并不会导致其他团伙暴露。相比传统诈骗案件，“电信诈骗”是典型的集团化、组织化的高智商型犯罪。
具体到本案中，与被害人通电话并进行诈骗的“电话组”人员均在境外，均未到案，实施诈骗的具体过程无法查实。黄阿根等“职业取款人”均是在接到上家的电话通知后，再从指定的银行卡内取款，并不知具体取得的赃款是哪些被害人的，被害人报案笔录与黄阿根等人的供述完全无法相互印证，仅能通过调取海量银行卡存、取款记录、银行取款监控视频补强证据。黄阿根等人每日的取款笔数从数笔到数十笔不等，犯罪金额特别巨大，作案时间跨度长，为躲避侦查先后流窜多县市进行取款、汇款，对具体的取款地点、数额早已无法回忆，且因其作案手段狡猾，侦破时间较长，黄阿根等人归案后，部分罪证亦已灭失。
此案中，侦查人员从报案数据库中能够与本案取款人比对上的仅有299起诈骗，涉及近300名被害人。
经过侦查、审查起诉，梳理案件脉络，此案黄阿根夫妇结伙并发展下线，为多个电信诈骗团伙提取被害人打入非法账号的赃款，形成电信诈骗现有产业的“黑色利益链”，涉案金额达1300多万元，成为福建省近年来破获的案值最大的电信诈骗案。
等待这些“职业取款人”的是漫长的铁窗生涯。黄阿根夫妇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只能由黄阿根年迈的父亲抚养，不择手段、贪图一夜暴富的人生之路留给这对夫妇的是无尽的悔恨…… 来源：人民法院报 责任编辑：曾还彪
本文来源: 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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