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环卫工陷社保困局 老无所依成他们最大的担忧

　　城市因为他们而美丽，他们却因老无所依而伤心。

　　他们挥洒汗水，扫除大街小巷的污秽；他们日夜忙碌，用双手清洁着城市的容颜。但他们日夜辛劳的同时还要为自己的社保忧心，养老之困、子女教育之困、家人温饱之困，都在深深困扰着他们。

　　近日，多名环卫工人向导报记者反映，他们深陷社保困局，老无所依是他们最大的担忧。

　　一个64岁的老环卫工，没有合同没有社保，终日为养老而担忧；一个40岁的女环卫工，因为没有社保，两个孩子无法在厦门上学；一个中年男环卫工，负担不起每月161元的保费，为解决家人的温饱，无奈主动停掉社保……

　　养老之困

　　人物：64岁阿婆

　　年龄超限无社保

　　在枋湖路与成功大道的交叉路口，有一个10多米长的隧道，隧道下车辆不断穿梭。每次车辆经过，尘土随即飞扬，车辆的喇叭声“撞”到隧道内壁后折回来，刺耳的声音震得人的耳朵生疼。

　　一个瘦弱的身影就在这隧道下忙碌着，她戴着口罩，纤细的双手摆动着大扫把，将隧道内的垃圾慢慢向前聚集。由于尘土实在太多，她总是扫两下，等待飞起的尘土落地后，再继续打扫。

　　在这样又脏又嘈杂的环境下工作的环卫工，是一位64岁的阿婆。64岁，本该是享福的年纪。但是，这位阿婆为了生计，做起了很多年轻人都坚持不下去的工作：马路环卫工。而这般辛苦的她，日夜挥洒汗水，却因为年龄超限而不能享受社保待遇。

　　阿婆是四川人，才做了一年半的环卫工。年过花甲的她，为何要做这么脏累的差事？原来，儿媳近十多年一直都在厦门，阿婆则留在四川老家照顾年幼的孙女。去年春节前，儿媳对阿婆说很想念孩子，阿婆就带着孙女来到了厦门。没过多久，儿媳建议阿婆自己找点活干，赚些收入。“我没文化，只能做一些体力活，就在去年正月开始做环卫工。”

　　阿婆何以养老？此前的一年多，她从没签过合同，也没交过社保。阿婆拖着年迈的身躯，做着很多年轻人都承受不了的苦差事，却无法办理社保，为此她心中苦涩。

　　阿婆说：“女工过了50岁就不能办社保。可年轻人谁愿意扫大街？环卫工的年龄本来就偏老，用法定退休标准来处理我们的社保，对绝大部分女工都不公平。”

　　教育之困

　　人物：40岁环卫女工

　　孩子成留守儿童

　　“因为没有办社保，我的大女儿只能回老家读书了，我不能再让小儿子重蹈覆辙。”湖里区禾山街道枋湖社区的环卫工人彭淑红说。

　　年仅40岁的彭淑红已做了7年环卫工，她一直希望单位能给她交社保，但一直没能如愿。近日，考虑到带在身边的小儿子再过三年就要升初中了，她再次向上级提出办理社保的要求，没想到却被解雇了。

　　彭淑红说，她是因为主张社保才被解雇的。但枋湖社区居委会一名负责人表示，彭淑红被辞退是因为工作偷懒多次违纪。

　　彭淑红的丈夫身体一直不好，近几年一直待业在家，直到一个月前才找了一份保安的差事。彭淑红从2008年开始，通过环卫工的工作，把整个家撑了起来。

　　3年前，小儿子要上小学，彭淑红开始向上级提出办理社保的要求。当时，上级要求环卫工们等一等，可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我的孩子还要读书，已经等不起了。”彭淑红有一女一儿，大女儿刚刚六年级毕业，由于父母没有交社保，只能回老家读书。

　　两个多月前，单位告知彭淑红可以办理社保，但需要员工自己承担所有保费，她没有同意。彭淑红继续向上级请求，态度也越来越坚决。

　　没想到，6月23日，小组长老陈给彭淑红打电话，“你以后不要过来上班了。”听到自己被解雇的消息，彭淑红并不甘心，第二天，她照例去上班，但小组长已经带了另一个人来上班，两人甚至起了小冲突。

　　如此一来，彭淑红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这份工作了。这时的她几近崩溃：“女儿快回老家读书了，孤零零地生活，我甚至都没办法照顾她；现在我连工作都没了，家里的经济压力太大了。”

　　生存之困

　　人物：中年男环卫工老陈

　　为了温饱放弃社保

　　“即使单位帮我们负担了大部分的保费，可我们饭都吃不饱了，让我每月出161元我负担不起。”湖里区高殿社区的环卫工老陈(化名)说。

　　老陈做了七八年的环卫工，他虽然没签过合同，但单位已为他办过社保。然而，在每个月550元的社保费用中，有161元是直接从他的工资里面扣除的。

　　41岁的老陈看上去沧桑而憔悴，七八年的环卫工生涯，使得他的容貌比同龄人看上去苍老许多。

　　对于收垃圾的环卫工而言，他们每天的工作很辛苦：天还没亮就起床，把负责片区的垃圾送到清洁楼进行处理；他们少有休息的时候，只要垃圾来了，他们就得送；清洁楼每天晚上9点关门，他们到这个时候才能下班。

　　老陈的主要工作是收垃圾，为了多赚钱，他在多个社区都有兼职，马垅、后埔、殿前、林后、枋湖这些地方，都出现过他的身影。

　　老陈起早贪黑，每天有十多个小时都在行走，不论头顶的是烈日骄阳，还是倾盆大雨。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因为家中还有两个孩子要读书，他们的学费和全家人的生活费，都要靠自己。其实，他过去也不曾这样辛苦地做兼职，但每个月2000多元的工资何以养活一家人呢？他珍惜能赚到每一元钱的机会。

　　老陈说，自己去年还有交社保，但是今年就没有交了，因为550元的保费中，有161元是从他的工资里面直接扣除的，这让他负担不起。“虽然只是161元，我得拉多少垃圾才能赚到啊！我们现在温饱都成问题，没办法交社保。”

　　新学期将至，老陈的小女儿马上就要读四年级了，他打算将女儿送回重庆老家读书。“孩子还是要成为留守儿童，我很对不起她。”

　　6问环卫工社保困局

　　养老之困、子女教育之困、家人温饱之困，都在深深困扰着环卫工人。

　　环卫工自愿放弃社保，能否成为用人单位免责理由？超龄环卫工人，就不能交社保吗？交社保的钱，应该谁来出又如何分摊？环卫工人社保困局因何而起又该如何化解……

　　针对社保困局，环卫工人提出了6大问题。昨日，导报记者带着这些问题，采访了厦门大学法学院的劳动法专家和擅长处理劳动争议的律师。

　　据统计，全市共有市容环卫从业人员12000多人，这些环卫工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但他们更迫切地需要温暖。尊重他们的劳动，关心他们的冷暖，让他们更加有尊严地生活。这一切，首先要从帮助环卫工摆脱“老无所依”的困境做起。

　　【现象调查】

　　环卫工社保有三大阻力

　　导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环卫工社保问题，有三大阻力。交社保的钱由谁出、超龄环卫工不能办社保和承包人不同导致待遇不同等都是难题。

　　阻力1 交社保的钱 究竟谁来出？

　　枋湖社区居委会一名负责人表示，该社区共有182名环卫工人，大部分是外来人员。其中只有十几人为孩子读书才要求参保，大多数自愿不和单位签合同办理社保，因为签合同后缴纳社保需要个人负担一部分资金。

　　据了解，外地户籍环卫工办社保，每月需要缴交500多元，而按规定，其中工人要承担166元，而其余的390元则由用人单位支付。而厦门本地的，每个人要交1000多元。

　　部分环卫工反映，有的用人单位曾提出可以办理社保，但500多元的社保费用需由工人全额承担。因此，环卫工人只能放弃社保，因为每个月少了500多元的生活费，生活将难以为继。

　　阻力2 承包人不同 待遇也不同？

　　许多公路环卫工和社区环卫工都反映，他们都是归承包人管，承包人也就是工人口中的“老板”。由于承包人不同，也会导致工人的待遇不同，相当一部分承包人都没有跟环卫工人签劳动合同，也没有办理医保和社保。相比之下，由环卫处直接招工的工人待遇就会好一些，多数都有办社保。

　　阻力3 超龄环卫工 不能办社保？

　　依照相关法律规定，女性超过50岁，男性超过60岁，就到了退休年龄。遇到这样的情况，环卫工也就不能再要求办理社保。但是，大多数环卫工的年龄都偏大偏老，如果用法定标准来对待老年环卫工人，不太合理。

　　近日，导报记者相继走访多个片区的环卫工，发现他们的年龄大多数都是在50岁左右，他们表示都没有参加社会保险。“现实的情况是年轻人不愿意当环卫工，当环卫工的多数都是老人。”禾山街道办一位负责环卫工作的工作人员介绍，该街道一共有400多个环卫工人，其中不能办理社保的“超龄环卫工”至少占七成。

　　环卫工自愿放弃，用人单位能否免责？

　　厦门大学法学院教授黄健雄认为，即使劳动者自愿放弃，用人单位不缴社保仍属违法。按照《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用人单位未依法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费的，应当向劳动者支付经济补偿。

　　福建天象律师事务所徐长青律师也说，参加社保既是职工的权利，也是职工的义务，职工不能擅自不参加社保，用人单位也不能以“主动放弃”为由规避缴交社保的义务，任何一方拒交社保都是违法的。

　　超龄环卫工，社保怎么办？

　　徐长青说，一般认为，职工达到法定退休年龄后继续工作的，则与用人单位形成劳务关系而非劳动关系，后者不再承担缴交社保的义务。

　　黄健雄认为，超龄的环卫工无法办理养老保险和工伤保险，只好由用人单位出资购买商业保险，以填补保险上的缺口。为了更好地保障环卫工的合法权益，应参照国家工伤赔付标准，为所有临时性用工人员购买商业保险，这会比工伤保险保额还高。

　　交社保的钱，应该谁来出？

　　徐长青说，工伤保险、生育保险的费用由用人单位全额承担；基本养老保险、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和失业保险的费用，由用人单位和职工分别按职工上年度工资的不同比例缴纳。其中，外来员工的基本养老保险以厦门的“最低工资”为缴费基数，本市户籍职工以职工个人上年度月平均工资为缴费基数，这两个群体都按22%的缴费比例计缴，缴费的分担比例也都一样，均为单位缴纳14%，个人缴纳8%。

　　环卫工作外包，没社保谁担责？

　　徐长青说，有些街道和单位将环卫工作外包，这种情况下，一般应由外包公司承担用人单位的全部责任，但如果存在违法发包、承包方资质瑕疵等问题，或者名为“外包”实际仍由发包单位直接管派这些环卫工，则发包方也不应全部免责。

　　社区环卫工，跟谁签合同？

　　徐长青认为，有些街道办是以社区为单位来管理环卫工，发放工资的也是社区，对此，部分社区会以“没有法人资格”为由不签劳动合同。事实上，社区居委会属自治组织，是否具有法人资格目前有争议，但我国劳动合同法并未排除其作为用人单位，居委会也经常招聘工作人员，与环卫工签订劳动合同不应被人为设置障碍。

　　社保困局，如何化解？

　　如何化解环卫工社保困局？对此，徐长青认为，一是继续加大财政支持；二是对确有困难的职工，政府应予适当补贴或减免其社保费用；三是对达到法定退休年龄而未交社保的环卫工，应积极引导转入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或者城镇居民社会养老保险，用人单位也应当投保必要商业保险以加强保障。

　　【基层声音】

　　环卫工社保肯定要解决

　　“解决环卫工人的社保难题，我们也在努力，但方向肯定是要解决的。”禾山街道办工作人员张华说，该街道正在针对辖区环卫工人起草一份报告，试图解决社区环卫工人的社保难题。总体的解决方向是都要签合同，都要缴交社保。

　　枋湖社区负责人也说，目前社区大多数环卫工人没有办社保，对此，社区也在考虑改变现状。“我们也希望环卫工人的待遇越来越好。”(海峡导报记者 刘小冰 陈捷/文 沈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