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课堂点名技术日新月异背后的教学尴尬

07.12.2015  12:30
  漫画:福建师范大学 刘松岳

  11月2日,程松的身上多了一个指纹打卡器。作为年级长,他要负责全年级同学的指纹签到、签退情况。

  与之相关的,是辅导员在年级会上宣布的决定:从今天起,选课的同学每节课都要进行指纹签到和签退,否则记为旷课,在最后的综合测评中扣0.4分。除此之外,每名同学都要在《学风建设自律承诺书》上签字并按下指纹。

  “签字画押,我服!高水平大学!”录完指纹的同学在社交平台上晒出了自己的承诺书。

  无独有偶。就在同一天,吉林某高校艺术学院也开始进行上课考勤指纹录入工作,通知里规定,凡是艺术学院开设的专业课程,学生在上课之前20分钟必须到辅导员办公室签到。

  “老师说,因为下周有关部门来进行教学评估,所以这一个月要进行‘学风’和‘校风’的整顿。”就读于河南某高校的赵茜说。为了“严整学风”,学校开始安排领导听课,还有专门检查出勤情况的学生组织,“他们拿着大课表,每节课的选课人数、出勤人数上面都有,没来的同学会在全校通报。

  雷达点名、拍照签到、电脑摇号、扫码上课……点名手段随技术进步而不断翻新。但在赵茜和同学们眼中,师生关系正在慢慢变成“”与“”,课堂上不断上演着“”与“”。

  课堂签到技术的更新迭代

  “我们以前利用微信点名,添加老师提供的微信号,然后在后台输入验证码。”来自陕西某高校的张璐介绍。来上课的学生都会得到一个验证码,超过3分钟没有输入成功就会验证失败。“老师有一个后台系统,我们输入的验证码会在他那变成表格。”但这种点名方式在试行一学期后,因“不能很好地保证出课率”而取消。

  每周一下午的信息管理概论课上,厦门大学嘉庚学院2015级信息管理班的同学都会拿出手机自拍。这是任课教师陈秋强在本学期创新出的点名方式。

  “在课间或者第二节课开始后的1分钟内,大家自拍并发到我的公众号上,不仅节省了时间,更能防止同学有替点、代课的情况。”刚刚到厦门大学嘉庚学院管理学院任教的陈秋强,有着几年企业工作经验,并熟悉新媒体,现在负责大一和大三两个年级的《信息管理概论》课程的教学。他希望用自己熟悉的新媒体方式来辅助教学,从而保证教学质量。陈秋强认为,“虽然课程教学的好坏,与点名或者出勤率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种签到方式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实行了课堂控制,避免了同学随意逃课的状况。

  在公众号运营的两个月里,同学不愿意出镜、找人替点名、不按时发送等问题逐渐暴露出来。“有几个同学一直没有拍照上来,我也就只能来自己观察他们的出勤情况了。”在第一个月里,陈老师注意到,有个同学发送的图片都会戴着口罩,再加上个帽子,很难辨认是不是本人。这种情况下,陈老师通过教务系统找到这名同学的照片,并在下次上课时,重点注意并采用上课提问的方式来确认。

  “一个班里有60多名同学,我自己肯定没有办法全部顾及到,但只关注几个,还是很简单的。就这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上面又解决掉了对策’。”陈秋强说,为了更好地实现这项点名制度的应用,他也争取在每节课的时候,换不同的衣服,屏幕上变到新的幻灯片背景,以免同学使用前期的图片来蒙混过关。

  在采访中,他一直强调,大学教育的内容是否有助于学生面对社会上的挑战才是真正的重点。如果老师并没有足够好的授课内容以及足够吸引学生的讲课方式,同学来得再多,也是没有用处的。

  拴住人拴不住心并无实际效果

  赵茜回忆,第一节实行指纹签到的课程是《名记者研究》——新闻与传播学院的选修课。那节课,三个专业的学生全部到齐,是平时出勤人数的两到三倍,这让任课老师都惊叹,“你们居然来这么多人!

  但教学效果并没有因为满勤而有所改观。“以前什么样现在依然如此。”赵茜说,“老师讲老师的,下面该玩手机的玩手机,刷英语四六级试题的继续刷题,课堂效率依然很低。

  广播电视学专业的学生专门针对这个问题制作了一条校园调查新闻。面对镜头,有同学指出,指纹签到“治标不治本,没有从根本上提高大家上课的热情,只是用这个制度来捆住大家去上课。”在学院任课教师眼中,这是管理者在很无奈的情况下实行的办法。“当很多同学觉得自己被逼无奈坐到了这,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并不在课堂上,依然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短时间会有效果,但不能根治。

  在随机发放的100份问卷中,“对课堂内容不感兴趣”的同学占67.3%。“其实我们的课没有选修和必修的区别,只是叫法上的不同。”赵茜解释,因为学院开设的课程有限,学生没有可供选择的空间。为了修满学分,只能把开的课全选上,所以大家的课表几乎都是一样的。“就5门选修课,而你需要的学分恰好这么多。那你选不选?这学期不选下学期还是要选,那当然要提早了。”赵茜说。

  “”与“”,究竟是谁与谁的博弈

  在随机调查的来自37所高校的不同学生中,全部学生均表示“有自己喜欢且特别愿意去上的课”。

  让已经从南开大学毕业两年的李莉难忘的,是本科时的专业课《新闻学概论》,那也是她经历过的出勤率最高的课。“从不点名,没教材,没讲义,没PPT,考试没有范围,也没有客观题。”她回忆,老师会推荐一些书目,然后会讲很多东西,也很有启发性,“不敢翘课,也不舍得翘课”。

  对于福建师范大学谢海云来讲,植物生物学课外实习是她最不愿错过的课程。她直言,大学以来的课程基本上都很无聊,老师使用多媒体,讲课方式大同小异,但专业实习课很不同。

  “集体外出学习,还能接近自然,我觉得是很好的教学方式。”在这门课上,任课教师会带他们去师大老校区、鼓山、森林公园等地点实地学习,一路上,碰到植物,教师就会从学名、特性、外观等方面向他们介绍,“感觉比课本生动多了,非常有趣”。

  南开大学文学院传播学系副主任陈鹏认为,学生逃课的现象很普遍,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对所选课程兴趣不高,忙于社团的活动等,都成为漠视课堂的原因。他觉得不能只从学生身上找原因,更主要的还是课程的设置、教学计划、教学方法等方面。

  陈鹏坦言,教师在尝试教学改革时,也有很多困扰。他举例,自己主讲的一些课程,课堂容量达到200多人,最少的时候也有100多人。“这时,你就很难进行对话式的、启发式的或者互动式的教学。学生数量太多就很难顾及到所有同学,让所有同学都参与。”对此,教育学者、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同样认为,现在高校的课堂规模太大,这是普遍存在的问题,而真正的大学应该是小班化教学。“因为实行扩招带来的师资力量缺乏,导致校园里不得不采用灌输式的教学模式。点名技术背后是中国很多学校太大规模的教学班额”。

  熊丙奇直言,大学的课堂教育建设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问题,而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大学没有办学自主权。很多学校的课程设置必修科目太多,选修科目过少。有相当多的课程,学生不愿意上,老师也觉得这个课对学生的价值意义不大。但是学生需要通过这个必修课,拿到学分,才能毕业,所以他必须去上。他认为,“很多学校开设的类型科目,甚至学校自己本身都不愿意开设,但是按照有些规定必须开,结果开设了以后,教课老师在应付,学生对此也不会太感兴趣。

  同时他表示,点名只是一个表象。深层原因是学校忽视人才培养的导向、社会重视学历而轻能力等导向问题。“学校以学术研究为评价体系,导致教师以研究为主,不重视学生在课堂的学习。而对于社会,以文凭来评价人才,而不是以能力来评价人才,让很多学生有了‘混’一张文凭的想法”。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程松、赵茜、李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