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长来访》这样的作品,拷问的是每一个人

23.10.2015  15:00

一个1940年代写就的发生于1912年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咬牙切齿地希望来一场大战把这些罪恶都摧毁重来,谁知道两场大战都打过了,罪恶依旧。  


1945年,约翰·博因顿·普里斯特利(J.B. Priestley)写的《探长来访》(An Inspector Calls)首演于苏联,次年在英国首映,其后成为伦敦西区三大必看名剧(另两部是《捕鼠器》和《黑衣女人》),1954年及1982年亦分别有改编的电影上映。  


比较遗憾的是,托尔斯泰控诉的人性罪恶和社会畸形,到了普里斯特利的时代依然如此。打了两场恶仗世界重新洗牌之后,在共产主义者普里斯特利向往的共产主义社会里,依然有无数他笔下的伊娃在苦苦挣扎。人性的恶、贪婪、冷漠、嫉妒、懦弱、始乱终弃不要说200年即使千年也无法更正,然而社会制度也并未有效地规避罪恶。于是,如今的我们再一次看到BBC改编经典文学作品系列之一的电视电影《探长来访》(又译《罪恶之家》),受到的触动一点也不比近百年前观演的观众们少。  


探长来访》可以算是推理惊悚片,但是故事并不难猜。整出戏的魅力,在于跟随“上帝/魔鬼”之眼还原一场坠落,逼问罪责并且审判的过程。

1912年春天的一个晚上,资本家亚瑟·伯灵(肯·斯托特 饰)全家聚餐,庆祝他的女儿和另一位年轻资本家杰拉德·克罗夫特(凯尔·索列尔 饰)的订婚。突然,探长来访,告诉他们一个亚瑟工厂的前女工自杀身亡。他的到来,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罪,探长拿着女孩的照片分别询问家庭成员,拼凑出一幅“众人杀死女孩”的可怕图画。  


他们并没有犯下法律意义上的罪,这个时代也不再时兴道德和宗教审判。伊娃在苦海里挣扎过后不再相信任何人,最终只能相信上帝,因为“如果不信上帝,那我就要坠落了”。  这出剧之所以经久不衰,照见人性不变的丑恶是很重要的原因,精妙及开放性的结构亦是。里面的探长叫古尔(Goole,大卫·休里斯 饰)。这个姓可以来自Ghoul,有鬼魂的意思,更多人的第一联想则是God。无论他是鬼魂,上帝,还是魔鬼,他的出现都不仅仅有宗教上的意味。  


这一版《探长来访》一个很重要的改编就在于让这家人在讨论探长是谁的时候引入“Goole?Goold?”,直接暗示他就是上帝的可能。这在原作中并未如此明说,但亦是非常明显的联想。

如果探长就是上帝,那么这场审判就比单纯地由一位真实的探长来进行要有戏味很多。探长审判完之后这家人大部分都没有悔改之意,而是庆幸于医院并未接受一位自杀的年轻姑娘,于是松了一口气开始庆祝。伯灵先生的一对儿女尚有良知,然而他们软弱而迟缓的良知发现并不足以拯救伊娃。于是伊娃依然选择了自杀,在上帝进行审判之后。  


这样的设置,淡化了上帝的宗教意味。因为他并未拯救伊娃,而是将之带离了这个不堪的世界。对于罪人们,他将降下战火摧毁一切。  


这不就是魔鬼吗?  


因此,这里的上帝也好,魔鬼也好,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到。他的虚无令人性的罪恶无从被拯救,于是命题被打开,成功地把所有的重都压在了观众的心里。  


上帝/魔鬼形象的设置是一个妙笔,另一个则是古尔探长坚持每次只询问一个人,给一个人看照片。这样,受害者伊娃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不同的人,可以是任何人。戏剧性的巧合之外,悲剧变成了常态。看到这里,观众的心里应会扪心自问,剧中人的错,是否也是自己的错。  


普里斯特利想说的其实是,一个人错了未必会遭到天谴,当所有人都病得不轻,才是真的灾难。


  话剧改编成电影很容易削弱原有狭小空间内发生故事的紧张感。BBC的这版改编却基本没有这个问题。依然是发生在狭小客厅的故事,故事由紧密的语言推动,原作中的旁白和描述则由镜头的天然优势来替代,角色们的一个表情就能迅速表达很多内容。它也保留了舞台表演应有的美感,画面中每位演员的位置和表情都经过精心设计,不会有人出戏,还原了舞台所有的韵律感和真实的观感。


  也因为要还原舞台感,所以所有演员的表演都比一般影视剧中的人要戏剧化一点。也因为这一点夸张,资本家太太的滑稽冷酷、年轻资本家的明哲保身和圆滑顺从,姐弟俩的悔恨和愤怒,才能够像古典小说一样耐咀嚼。作为成功的改编,BBC版的《探长来访》是值得像原剧一样看不止一遍的。


  然而问题还是无解,所以再过一百年,这部作品很可能依然不衰。

作者:李泽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