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夫妻生11个孩子家境贫困 丈夫:存钱不如存人

06.04.2016  17:18
   何家的全家福,照片缺了父亲何洪、大姐和被送走的老十一。

  □因为信奉“存钱不如存人,人多好办事”,这对夫妻生了11个孩子,从此掉进“黑暗的陷阱”。

  □懂事的大女儿突然有一天像“吃了火药一样”,离家出走了。她誓言:“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以后都羡慕我。

  □成绩好、梦想着“当兵”的老二,被这个贫穷的家庭秤砣般往下拽,他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

  □“冰火两重天”的老五可以突然抄起板凳,砸向80岁的老人,说 “我心里只有仇恨。” 另一方面,她又如水般依恋这个破碎的家,说“我以后一定不会离开这个家,我要照顾他们所有人”。

  □我们记录这个灰色的扭曲的家庭,不是新闻人在猎奇,而是希望更多的人、机构能参与反思:这个极端家庭出现的时候,“我们”在哪里?“我们”还能做什么?11个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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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杏子很多时候都觉得,这个家快“”了。

  11个孩子的衣裳、丈夫捡回来的破烂衣服和鞋,被她一道胡乱塞进装化肥的口袋,活生生垒出一座1米多高的“小山”;中午刚煮过面的锅随便用浑水冲冲,在结满污渍的桶里抓一把米,就开始熬粥;孩子放学回来,尖叫声、哭闹声此起彼伏,她沉默地往灶里添柴,头也不抬一下。

  这个47岁的女人说自己太累了,连“最后一丁点儿精神”也没了。

  一个半月前,四川遂宁蓬南镇大山深处的三台村,热闹的年味被一场血案搅破。呼啸而过的警车带走了涉嫌故意伤害罪的何洪,也让这个拥有11个孩子的家庭,没有了爸爸。

  哭肿了双眼的张杏子开始信命。在她眼里,这一切似乎都是“老天爷的惩罚”:要不是孩子生多了,家里太穷,何洪哪会带上两个小女儿去村里的庙蹭吃蹭喝,又怎么会和守庙人发生冲突。

  要不是孩子太多,还没时间教育好,让家里在村子和镇上的名声“太难听”,成绩优秀的大女儿也不会觉得“别人看不起自己”,扔下学业和全家人,一走了之。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生怕一睁眼家里的米桶就见了底,没有经济来源的全家“活不了几天”。她更怕做饭的间隙一抬头,摸不准心思的老五、内向的老三也学老大,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

  “这个家不是家,就是一个黑暗的陷阱。”是这11个孩子的母亲如今最常说的话。

记录了每个孩子出生时间的本子。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袁贻辰/摄

   被11个娃一点点填满

  许多时候,这个藏在金黄色油菜花田后的两层砖房,和大多数留守家庭一样宁静,张杏子安静地洗衣、喂猪、做饭。

  半年前被小混混捅了一刀的四儿子,倚靠在“衣服山”上,从一个麻布口袋里掏出干瘪的花生,缓慢地咀嚼。

  屋子前扔满了破洞的塑料盆子、烂自行车以及半截锄头,那都是何洪这20来年从外面捡回来的“宝贝”。张杏子赤脚从上面走过,神情漠然地把晾干的衣服揉成一坨,扔向四儿子的身后。

  直到太阳从山头落下,一连串笑声打破宁静,7个还在上学的孩子陆续回家了。又到了张杏子一天之中“最头痛的时间”,孩子们扭作一团,老五推老六一把,老八又踢了老九一脚,家门口的柜子和锅被撞得砰砰作响,不到5分钟,哭声就冒出来了。

  张杏子坐在不远处烧火,她已经习惯了孩子的哭声,“都听十几年了,能有啥反应”。

  最早生下孩子时,丈夫在镇上的工地打工,她一个人操持家里的几亩田地,公公婆婆走得早,这个年轻的妈妈用背篼装上孩子,放到田地旁边的树下,一边看孩子,一边干农活。

  哭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进入她的生活的。孩子一哭,她丢下手里的活,急匆匆看娃,农活根本干不完。

  孩子一年年多了起来,自打1995年底跟着何洪来到四川,5年间他们一口气生了4个孩子。她和丈夫狠下心,在背篼底下铺上枯草,把孩子放进去,冬天再加一床小被子,几个破洞的背篼就搁在屋里。关上门,一路小跑到田里,只有这样,她才能“快点干活,早点回去带孩子”。

  可就算把锄头挥得再快,张杏子也知道,“娃娃该受的罪一个都跑不脱”。

  几乎每天中午从地里回来,她看到的都是这样一副景象:背篓里全是屎和尿渍,蹭了一身的孩子哇哇大哭,满屋子都是臭味。

  那几乎是她最忙的一段日子,她像“发了疯”一样洗孩子的衣服,每天中午都只吃冷稀饭和咸菜,因为不生火的话,她能省下不少时间,多洗几件衣裳。

  丈夫每天回家都会捎来“战利品”,有时候是小孩的衣服,有时候是破家具和烂鞋子。张杏子爱干净,她会把捡来的东西分类归置好,屋前要扫得干干净净,赶上空闲,就去卖掉废品。

  当时,破鞋子的价格是一角二分钱一斤,张杏子满心欢喜,只要自己背得多一些,回来的时候,一定可以给孩子们从镇上带点吃的。

  但如今,回忆起过往种种,这个满头油垢的女人只觉得“可笑”,“都是命中注定的,娃儿生多了,自然就在造孽”。

  她至今记得那个午后,从田上回家,左找右找也不见三女儿,最后,她在门前的坡底找到了女儿,“丁点儿大”的女儿活生生从坡上摔了下去,头破了洞,血流了一地,却一声不吭。

  没多久,六女儿爬上了二楼的窗户,随后重重地掉下,后脑勺的伤口像关不上的水龙头,血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落下去的人为啥子不是我嘛!”张杏子的右眼已不太灵光,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

  家里的二楼后来被夫妻俩用废品填满了,孩子再也上不去了,可张杏子心里清楚,“家要不行了”。

  孩子还在一个接一个的生,她洗衣服的速度已经跟不上衣服弄脏的速度了,丈夫收回来的废品她也没心思再收拾,屋外的空地就这么一点点,变成了一座垃圾山。

  一楼的家里也塞满了收回来的烂衣服,一下雨,湿衣服就漂在地上,从屋内流到屋外。厨房、客厅、饭厅,也一个接一个地从这个家里消失,灶台如今被安置在成堆的垃圾废品中,洗菜、切菜的地方则在猪圈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