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大诱奸女生博导被指曾染指本科生 成女生噩梦
“你们可以认为这个结果是学校对吴的保护,而非处理。”刚刚曝光的“路西法”留下一句话,拒绝了《南都周刊》记者的采访。
在10月13日东方卫视的节目中,“路西法”委托律师李莹,出示了其与吴春明的QQ聊天记录。在这些聊天中,作为教授、博导、考古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负责人的吴春明言语露骨:“现在吻你,不要打我”、“你别开导她了,坏了我的好事”、“抱一抱是疼疼你呀,又没让你吃大亏,干吗动刀见血的啊?”
当女生被他的言语和肢体骚扰惹急了,删除了他的QQ号码后,吴春明的一条短信有威胁味道——“我答应你了,既然你不能接受,我不再骚扰你了。现在开始,你如愿成为最普通的那批学生了。说到做到!安心吧”。
“让你成为最普通的学生”,这是吴春明看来,这是对于“不听话的女生”最大的惩罚。在相对封闭的高校学术圈里,隐形的学术权力,让一些导师有了寻租的可能,无须施以暴力,就能将学生们的论文指导、毕业与否、工作科研机会标上了与性有关的价码。
女生们的噩梦
至今,“汀洋”仍在微博上不断发声,质疑厦大保留吴春明的公职,无疑是给他放5年的带薪长假。根据“教师资格条例”,5年后,吴春明将有权利重新申请认定教师资格。
女生们的噩梦从成为吴春明的研究生时就开始了,而且套路几乎一样:作为导师的吴春明,对女学生先严厉批评,再温柔抚慰,之后,再私下借指导研究之机接近女生,进行言语和肢体上的骚扰。
“青春”某年9月来厦大就读考古学专业研究生,10月便遭到导师吴春明莫名其妙的批评和奚落。
但很快,导师对她展现出“温柔”的一面:到了夏天,每次见穿着短袖的“青春”,吴春明都会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评点其衣着外貌。吴很喜欢用QQ软件与学生聊天,其QQ的ID意为“嚣张的闽粤”,代表其在东南考古界的地位。他的QQ随时在线,“青春”说:“如果他瞄准了某位女生,就会对她一个人‘隐身可见’而其他人找不到他。这时候,女生就会觉得自己很受老师重视,跟老师关系很好。”
在办公室时,吴春明开始对“青春”动手动脚,甚至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安全套,“希望我和他在办公室发生性关系”。“青春”跑开了,此后,吴春明开始言语露骨地纠缠,装可怜,步步紧逼。
“青春”说,她从来没觉得吴春明真正喜欢自己,“我退一步他进一步……整个事情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发生了”。第一次开房之后,“青春”很快发现吴春明和很多女生、女学者都有暧昧关系。身边有没有女生陷进去,“青春”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汀洋”告诉《南都周刊》,吴春明的女学生基本上分为三类:一类人是和吴春明有性关系,交易性质的那种,她们已经获得了吴春明承诺的利益,站在吴的一边。“还有一部分人就是像我们这样的,遭到吴春明性骚扰,或者性侵,反抗的”。另外一部分是保持沉默的,和吴春明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最普通的学生”。
除了硕士博士,吴春明还会染指到本科生,“因为她们想要保研,保研是个很大的利益诱惑。”“汀洋”说。
“汀洋”也曾当面质问吴春明:“你和这么多女生有性关系,你不觉得尴尬吗?”吴春明很坦然:“我跟那些女生,都是你情我愿的,各取所需,没什么大不了的。”
导师的权力
“某种意义上,吴春明这类的高校教师构筑了学术领域的潜规则。所有机会的给予,都需要学生给予性的报酬——虽然骚扰者很善于给这个价格标签描上浪漫的色彩。”一直关注女性性骚扰问题的“新媒体女性”(一个性别平等倡导机构)召集人李思磐说。
厦大把吴春明和“青春”认定为不正当性关系,对“路西法”才认定为性骚扰,这让李思磐感到愤怒。“如果以是否服从作为性骚扰的标准,那么性骚扰的责任就被巧妙地转移到了受害者这一边。这会非常突出地加剧被害人的噤声效应,也污名了被害人。”
在她看来,两人只是结果不同:一个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与吴发生了性关系,一个艰难地抵抗而得以幸免。但过程都是吴春明利用导师和学科带头人的公职身份,采取类似手段对女生进行控制、接近和性骚扰。“学生有多少资源可以抵抗教授们,尤其是吴春明这样学霸级教授、‘学术男神’的骚扰呢?”
以中国的统计数据来看,博士生导师只有14.6%是女性,硕士生导师也刚过3成。多数学术资源基本掌握在男性学者手中。在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性别社会学学者王向贤看来,发生在高校中的性骚扰,与职场性骚扰有所不同。教师的权力与官商相比,可能不是那么大,但是在学术的场域中意义很突出。“在由211、985、学科基地、博士点、硕士点等评价机制构成的学术权力塔中,学术资源高度不平等地分配着。与某个圈子领主的交情,可能会带来很多利益。”
王向贤说,如果毕业后要进入学术圈子,与某圈子领主的依附关系,都会在进入高校、立项、发表论文、评职称中发挥作用。“人文社会科学博士毕业后最好的出路之一是进入高校,学生对学科带头人的权威选择屈从,这不是匪夷所思而是理性的。”
“青春”曾想终结这段关系,“我很想摆脱,但我还没毕业,不想决绝地把关系搞糟,我摆脱不了。”在“青春”看来,自己后来因拒绝吴春明,几乎没机会继续深造。
“汀洋”认为,因为拒绝吴春明的性骚扰,自己曾被派往偏远工地,因为缺乏必要的劳动保护,她生病一个多月。“我觉得他在整我,就是换一种方式报复我”。博士入学7年,“汀洋”只拿到了结业证书。
二次伤害
如果不是吴春明四处散播“汀洋”是“神经病”,她或许不会在网上“举报”他。从被吴春明上下打量,到被吼哭,再到温柔关怀,动手动脚,“汀洋”终于选择不顾后果的决裂。
她把事情上报到了院里。当着父母、吴春明、院领导等七八人的面,她大骂吴春明卑鄙无耻下流。即便如此,院里并没有对吴春明做任何管束,院党委书记说“别说了”。
“汀洋”、“青春”在网上举报吴春明性骚扰后,吴春明一直保持缄默。7月14日,网络上一度传出,122名历史系学生发联名声援吴春明,称赞“吴春明老师治学严谨,关心学生的生活”这让“汀洋”感到可笑,“吴春明不是一人在战斗”。厦大某位周姓教师同样力挺吴春明,发微博一再强调他是“中国最优秀的学者,东南考古、海洋考古与百越史研究权威,中国东南学派的嫡传中坚”。而某考古女教师、吴春明曾经的学生也公开宣称,“学者只要学术做得好,即便天天通奸都无所谓”。早在1990年代,厦大历史系就有人举报吴春明的恶劣行径,后又有老师联名举报,但吴春明都安然无恙。
厦大的事情发生后,一位女教授曾跟李思磐谈起这类事件的处理说:“很难处理,法不责众!往往要被处理的人,都是有地位的。”她提到周围的男同行,曾经毫不避讳女教授们在场,谈论举办学术会议时直接说“把你的漂亮女学生带来”。
“难道名师嫡传、学术成就可以成为侵害他人权益的后盾、败坏师德、戕害学术社区的免罪牌?”李思磐曾深入访谈过两位受害者,她发现她们已经表现出“习得性无助”。这是性骚扰研究文献中经常出现的词,意思是被侵犯的女性,特别容易表现出觉得自己无力抵抗和逃脱的心理特征。
不过,华中师范大学的性学教授彭晓辉并不认为学术性骚扰大规模存在,“这只是个案,不能以此污名化一个群体”。“性骚扰法律基准的缺失使得很多侵害难以认定,”对这个国家性文化背景有深入了解的他认为,“受害者无过错是条原则,但在中国却容易给她们造成二次伤害。”
经常代理此类案件的李莹律师发现,高校性骚扰案件的共性来源于“交换性性骚扰”,老师依仗优势地位、权力控制关系,利用学生对其在成绩、毕业、就业等方面的依赖,进行胁迫、威逼,而且这是一个长期性的,往往不止一个学生受害。但很少有学生站出来,社会环境对她们不包容,很多人对受害者存在偏见,“认为肯定是你有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像被性侵的女孩就脏了。”
微博上发言后,“青春”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之前东方卫视在节目中电话采访了她,声音没做处理,这让她压力很大,拒绝了记者的采访。“当时我们一再要求,但是他们没做到”,李莹律师说。
今年教师节当天,迫于“厦大吴春明性骚扰女学生事件”迟迟未果,“新媒体女性”等组织发起了256名学者联署,致信教育部,要求建立高校性骚扰防范机制,还给厦大校长写了公开信,要求厦大率先建立相关制度,作出表率。
2005年12月,“禁止性骚扰”第一次写进《妇女权益保障法》,并且明晰了五类具体形式:语言、文字、图像、电子信息、肢体行为。
“但是不完善,法律权利规定的并不是很明确,”李莹律师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女职工劳动保护特别规定》,主要针对职场、工作场所,“但高校并没有专门的规定”。
在厦大性骚扰事件后,今年10月9日,教育部刚刚划定了师德的“七条红线”,其中包括“对学生实施性骚扰或与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李莹和她的律师同行很欢迎这个规定,但同时也感到无力,“从老师师风师德的角度看,毕竟只是个人道德层面的要求”。
(法制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