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教育厅退休干部4年走400多个村庄为近万名农民拍照
没有脚底下粘着泥土,你就不知道真正的农村是什么样的。省教育厅退休干部江声树4年行走3万多公里,到福建400多个村庄,为近万名70岁以上的农民免费拍照,其中有5位百岁老人。他所拍的照片,所记录的包括“典妻”这样极端的农民故事,留下了中国农村原生态的珍贵材料。
八旬老人每天干活,每顿能吃三大碗米饭外加一斤米酒
农民的勤劳让人印象深刻,他们把艰苦的劳动当成乐趣。
75岁的陈石詹老人说自己没文化,但有体力,能吃苦。他一个人种了6亩水田、2亩茶园,管理6亩杉木、15亩毛竹,每年收谷子60多担。他所在的村庄偏远,梯田像似挂在崖壁上。每天种地要上下坡走十几里路。他把收成的农作物挑回家,他说辛苦不怕,就怕卖不出好价钱。
同样把干农活当成快乐的还有87岁的老人林兴进。他至今每年还种两亩水田,收1000多斤谷子。采茶季节,他一天能采50斤茶青。他能吃能喝,每餐要吃三大碗米饭,中午和晚上还要外加一斤米酒,天天如此。
农民给自己写自传,为了拍照还扎年轻时的大辫子
出生在旧社会,农民身上人性的光辉依然闪烁。
92岁的刘锦标老人读过私塾,别人尊称他为“先生”,乡村里的婚丧喜庆等各种事都由他来主持。他办事公道,态度谦和,邻里间有矛盾纠纷,还会请他调停。他觉得自己该是盖棺定论的时候了,还为自己写了几千字的自传。
百岁老人郑富娣裹着小脚,但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都做得利索。她家前些年盖了新房,告别冬天透风、春夏漏雨的居住困境。老人很高兴。一有客人来,她就会用深山畲家待客风俗,泡一杯热乎乎的冰糖茶,端到你面前。
不管多大年纪,女人总是爱美的。73岁的老人陈桃月小时候家里穷,穿不起新衣服。她喜欢自己那一头又密又亮又长的黑头发,就用“私房钱”剪来两条绸带子,在大辫子上打蝴蝶结,走起路来像两只蝴蝶上下翻飞。为了照相,她特地梳了两条麻花辫来重现一下少女时代的风采,而这个打扮也是她丈夫所喜欢的。
因为封建迷信,旧社会女性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旧社会封建迷信思想严重,女性命运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坎坷。
年近90岁的刘正眉7岁当童养媳,婚后生了4个孩子,全夭折了。家人责怪她命中克孩子,旁人非议她。她的第五个孩子一出生,就只能送给了人家,最后去抱养了一个别人家的女孩,从此孩子无恙,大家都松了口气。村里人说她最喜欢的事情是睡觉,没事就睡。这可能也是逃避别人的一种方法。
92岁的叶积林家里原有10个兄弟姐妹。她属虎,算命先生说她跟父母相克。她一出生就被遗弃山林。后来,因姥爷极力反对,才同意捡回来留她一命。老人命大,婚后生了8个孩子,如今个个有出息。
由于父母没有能力供养,94岁的罗吓姆14岁时候就嫁人了。不到3年,她的丈夫病故。解放后,她跟邻村比她小7岁的小伙子组成新的家庭,育有一男一女。如今四代同堂,家庭幸福。“吓(阿)姆”是当地对老年妇女的称呼,她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
旧社会农村为了传宗接代,还出现“租老婆”现象
贫贱人家百事哀,而旧社会农民解决传宗接代的方式让人惊讶。
73岁的李孝容,是“典妻”所生。解放前,因为家庭贫困无法养活妻儿,有人会把妻子租给别人,而租妻的一方没有钱讨老婆,租来女人生儿育女,这种方式称为“典妻”。李孝容的父亲就是当年在对方的家里吃住,跟对方的老婆生下他和弟弟的。租期满了后,父亲带他回家乡时,他4岁,弟弟2岁。
陈细妹老汉今年也73岁。母亲生了他们7个兄弟,2个幼年夭折,2个送人了,剩下3兄弟。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两个哥哥商量,集中财力支持当过兵的他娶媳妇回来。几年后,他生了三个男孩,自己留一个,两个哥哥各分一个。
农民照片结集成《岁月》出版,即将展出
以上这10位福建老农民,只是千千万万中国农民的缩影。作者江声树历尽艰辛拍摄了近万张珍贵照片并获得对方授权,最终选择了81张结集,取名《岁月》作为图书出版,并将于明日(4月22日)在福州三坊七巷南后街展览馆举行作品展和画册首发式。
江声树老人的摄影感动了不少人,也获得比较高的评价。“古往今来,优秀作品之所以优秀,最根本的原因是把人民放在心中,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福建省政府顾问、福建师范大学原校长李建平看了江声树拍摄的照片,得知他的81幅作品准备出书并展出,欣然为他作序,称赞他选择了一个很好的题材,留下了100多年来中国农村社会变迁的缩影,“具有历史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的重要参考价值,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创举。”
“我觉得这些作品中的人物,跟我的老娘一样,非常不容易地活过一辈子,非常真诚地对待着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非常爱自己的孩子,从不闲着,总在干活儿,从不想无端从哪里得到点什么。他们就这样老实巴交地活过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艰忍而坚韧。”今年春节期间,中国艺术研究院摄影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李树峰在伺候80岁的老娘间隙,看江声树拍的作品时被感动,他在为《岁月》序文中这么写道。他称赞江声树关注这些在公众视野被忽视的乡亲并为他们造像,是一件了不起的工程,是以实际行动落实了关于“以人民为主体对象”的文艺思想。
“一次次社会变革,都与他们的命运休戚相关,把他们的故事串起来,就是近百年中国农村社会的缩影。”江声树在宁德农村长大,对农民有很深的感情。在工作岗位退下来后,面对网络上对农村的各种不同声音,他觉得哪怕是大V,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观察农民,了解到在农村不为人知的许多故事,希望能跟朋友或后辈分享,让大家了解过去,为的是不忘过去,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