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不同龄”引发教育冲击波
焦海洋 绘
齐修远和张沐都是北京市京源学校的学生,一个读高二,一个读初一。这个学期,因为都选修了学校开设的遥感飞机课,两人坐进了同一间教室,成了同班同学。
12月4日,北京市东城区和平里学区迎来了“学院日”,在半天的时间里,学区里的所有小学生都可以跨校走班,选修学区统一提供的“学院日课程”。不同年级的学生坐在一起学习,今后将成为这个学区一道亮丽的风景。
随着北京推进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布局,在北京各个城区,越来越多的九年一贯制学校新建或组建了起来,相比过去的纯初中或纯小学,一所学校里学生们的年龄跨度一下子拉大了。
近年来,随着穿越不同边界的教育实践越来越多,同学不同龄的现象也在北京市基础教育领域迅速增加。对教育行政部门和习惯了统一化分段教学的老师们来说,不同年龄学生坐在一个班里,谁来教、教什么、怎么教,成为亟待应对的新课题。
“混龄课堂”教师面临新挑战
目前,混龄班级在北京中小学里主要有3种形式:一种是通过选修课,不同年级学生成为坐在一间教室上课的同学;第二种是高低年级共同参与各类综合实践课;第三种则是通过课间、学校重大活动等机会,让各年级学生共同参与相关活动。
“不同年龄的孩子认知水平、心理成熟度的差异很大,对教师开展班级细致化管理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北京市宣武师范学校第一附属小学副校长王宏说。
事实上,在混龄班级比较普遍的中小学艺术类选修班上,从社会机构聘请的专业教师,无法牢牢吸引班里所有学生注意力,有些校外教师甚至无法维持课堂秩序,导致一部分学校选修课专业教师不得不频频换人。
王宏说:“现在,多数学校的应对方法是为这些混龄班级配备助教,即专业教师负责专业教学,校内教师随堂维持班级秩序。”然而,这种组织方式也给校内教师们增加了额外负担。
不仅是对校外教师,混龄班级对习惯了统一化教学的中小学教师也提出了全新的挑战。
北京市东城区东四九条小学负责学校科技活动的教师武健告诉记者,针对不同学龄段、不同知识层次的孩子,教师不能是“大一统”的教学方式,还要进行定制化辅导。
东四九条小学多米诺社团面向全校一至六年级所有学生,打破了班级和年级的界限。“触动骨牌机关的设计,需要运用各科知识,包括化学、光学、电学、电子学原理甚至流体力学。”武健说,“我们尝试定制化辅导,具体而言,对于刚接触多米诺的低年级学生,主要是以游戏的形式开展,从认识多米诺开始,进行多米诺骨牌的摆放、数图、设计并摆放图案等,培养其对科学的兴趣;而随着年级的增加,就开始进行机关设计等更为复杂的学习;高年级的学习更类似于专题研究性质,重在培养学生科学探究的方法及严谨态度。”
这种面向混龄班级的定制化教学,无疑对教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业内专家认为,“谁来教”本身就是开展“混龄教育”首先会遇到的一道难关。
北京通州区一位学校负责人表示,现在的年轻教师很多都是独生子女,也没有接受“混龄教育”的经验;“混龄教育”要求教师不但掌握一定的教学方法,更要熟悉不同年龄段孩子的认知习惯和成长特点,可以说相当一部分教师对此经验欠缺;同时,“混龄教育”还要求教师从心底里对“混龄教育”理念完全认可与接纳,这也不是一时之功。
“混龄校园”管理需要新思维
几年前,北京市育英学校偌大的校园,还被冬青树和铁丝网分割成若干部分。在这所十二年一贯制的学校里,中学和小学之间不能“越界”。
校长于会祥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校园里用以围挡的冬青树全部移走,理由是:“学校不仅是学习知识的地方,也应该是学生寻找同伴、学会交往和合作的地方。12个年级的学生同在一校,这不正是同伴教育的独特资源吗?”育英学校开始在校园倡导成长伙伴计划,用以培养学生的责任与担当意识。如小学生到中学生的教室、实验室去寻宝,六年级学生参加《学生互助就餐计划》,作为学长照顾三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吃午饭……
育英学校的做法不是个例。在十五年一贯制的北京市京源学校,科技小论坛、综合实践活动等各类校园活动,都注重“混编”,让不同年级的学生共同参与完成。
然而,这些新颖的思维和做法仍是少数,分年级统一管理的模式仍是北京中小学普遍的管理方式。在北京一些学校,高一学生一栋楼,高二学生一栋楼,高三学生又一栋楼。还有一些多校区的学校实行的是大年级部制,即每个校区就是一个年级部,只有一两个年级的学生,不同年级的学生不仅很少在一起学习,见面的机会都少。
京源学校副校长孙清亚说:“教育划分年级是近代的事,这种划分更多是从知识传授的精准度考虑,然而社会环境是不分年级的,这种划分在便于知识传授的同时,也造成了学校环境与社会环境的一种脱节,使孩子们失去了与不同年龄孩子交往的机会。”
在孙清亚看来,通过各种实践活动给学生创造跨年龄交往的机会本身,就是“混龄教育”的重要价值之一。“在一个大孩子和小孩子混编的班级里,大孩子即便在同龄人中不突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会被小孩子们当成学习的榜样,而大孩子们也知道这一点。”他说,“举一个社会交往礼仪的例子,大孩子们穿着西装去上课,在小孩子们的眼里,这几个小哥哥、小姐姐就是小绅士、小淑女的最佳示范。”
在美术、音乐等一些专业教育领域,“混龄教育”可能会起到更好的效果。孙清亚说,京源学校正在调研把不同年级美术班的教室放在一个楼层。他说,在特定的专业领域,不同年级的学生由于资质、学习年限、用功程度等的差异,不一定高年级学生就比低年级学生强。在一个混龄的环境里,那些有潜质的学生,更容易在跨年龄的交流中吸收专业营养,其专业成长受到的人为限制会更少。
“混龄教育”实践呼唤新理论
“混龄教育”并非一个全新的概念,它最初起源于欧美一些国家的幼儿园。在那里,教育者们把不同年龄的儿童编在一个班级,让他们在一起游戏、生活和学习。近年来,中国也有部分幼儿园引入了“混龄教育”模式。
在传统的基础教育领域,随着九年一贯制、十二年一贯制的学校越来越多,加之综合实践活动、走班选课等教育改革措施的推行,混龄现象在中小学中越来越普遍,“混龄教育”也由此成为中小学教育者必须认真思考的新课题。
业内专家认为,由于国情、学校规模、课程设置等存在的明显差异,西方的“混龄教育”模式并不能简单照搬到中国的课堂。中国基础教育工作者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保持自身传统优势的前提下,发挥“混龄教育”特殊的教育价值。
“混龄教育”一个特殊的价值,就是打破孩子年龄界限,培养不同年龄孩子良好的社会行为方式。在独生子女时代,可以弥补独生子女家庭中缺少的“兄弟姐妹”情感。
“混龄教育”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应根据学科内容混龄,有时应根据学生的兴趣爱好混龄,有时应根据学生的能力水平混龄,有时应根据学生的性格特点混龄……在教育实践中,已经出现很多灵活的混龄方式,但能否实现让学生在相互交流合作中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依然缺乏理性的观察和分析。
对于“混龄教育”,有家长担心:“如果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怎么办”“年龄不同,孩子的学习力和接受力不一样怎么办”……对此,孙清亚认为,有大孩子,有小孩子,有学得快的孩子,有学得稍微慢的孩子,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教育生态圈,才符合他们未来要面对的社会。
孙清亚说,在教育部有关部门正在研制的中国学生核心素养中,社会参与和自主发展被列为一级指标。而在这两个核心素养的培养过程中,混龄教育都能发挥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