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科技大学前校长:教育应该真正以学生为中心

08.08.2014  14:02

  现在中国的教育问题很多,大至教育方针、小至创新教育的方法、模式,等等,面对那些问题就需要批判性思维,大家也在努力使学生具有批判性思维,但我想,恐怕首先需要教师具有批判性思维。

   要能包容不同思想乃至异质思维

  批判性思维的关键是什么?我认为第一是理性,因为批判一定要基于理性;第二个就是公开运用自己的理性。因为即使自己本来具有批判性思维,如果不公开运用,慢慢也会退化的,久而久之,实际上也没有了。

  长期以来,各个大学都在不断地进行教育改革,教育改革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进行过多种形式的教育改革,如课程体系的改革、课程内容改革、教学方式的改革等等,都是有意义的。但大家还是感觉到效果有限,为什么?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说过:“今天,单个的教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是一个自我牺牲的人,但是,由于缺乏一个整体的支撑,他实际上仍是软弱无力的。而且,具有实质内容的教育,正在瓦解而变成无休止的教学法实验……一种尝试迅速地为另一种尝试所取代。教育的内容、目标和方法不时地被改变。

  的确,我们很多教师很富有牺牲精神,做了很多的改革,但是,这些改革往往是失去灵魂的改革。比如,把原来的课程体系改变一点,增加一门课或减少一门课,课程内容增加一点或减少一点,等等。这些东西有意义,但并不是真正触及灵魂的改革,教育改革不能仅仅停留在“”上。

  孔子讲“君子不器”,是不是可以从两方面来讲,一个是“君子不器己”,还有一个是“君子不器人”。你不要把自己当成工具,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工具。作为教师,我们不能把自己仅仅看成是教书的工具,另一方面,不能把学生培养成工具。真正从人的意义上理解教育,就应该强调人的自由发展,而不能只是希望学生“听话”,成为某种工具。

  哈佛校长福斯特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大学的本质是对过去和未来负有独一无二的责任——而不是完全或哪怕是主要对当下负责。”这句话真像是对我们说的,因为现在中国的教育基本上是面对当下的。丘成桐有一句话也引起我的注意:“大学应该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引领社会,而不应该在政府、企业、或传媒的驱使下迷失方向。”当然,他的话说得可能有点激烈,但是大学的确一方面需要服务社会,另一方面更需要引领。因为一个国家的大学如果不能够做到引领,那对国家和社会的进步显然是不利的。大学应该服务社会,但不应该仅仅是社会的风向标,而更应该是社会的发动机,尤其是一流大学。大学不应该仅仅引领科技的发展,更应该引领社会思想和文化的进步,这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在这方面,引领表现在开放性和批判性上,开放主要表现在对不同思想乃至异质思维的包容。某些异质思维在未来会被证明是正确的,当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不就是异质思维?

   学生不是实现预期目标的工具

  教育应该以学生为中心。实际上,现在的大学都还是以教师为中心的。因为在大多数学校里都是教师教什么,学生学什么,这显然有问题。“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不是放任对学生,对教师而言,这种理念还体现一种人文情怀。真正的以学生为本,甚至应该从深层次、从哲学的高度,从自由存在的意义上,从对生命的敬畏、对生命意义的尊重上去理解。

  以学生为中心,那教育到底靠谁来办?肯定主要是靠教育者来办教育,而不是说靠学生来办教育。在教育活动中,教师的作用是主导,学生是主体。主导不是包办和包揽,如何“”是关键。又有人会说,可不可以两个中心?即教师和学生都是中心?教育的中心是指作为教育者的教师在考虑教育活动的出发点。对于教师而言,教育的中心显然应该是学生。可以讲教师是办学的中心,但不是教育活动的中心。此外,都是中心,会助长教师在一种过度“有我”的语境中去思考问题。其实,教师应该更多地在一种“无我”的语境中去思考教育问题,把学生看成教育活动中第一性的存在。

  哲学家马丁·布伯把关系分为两种:一种是“我与你”,一种是“我与它”。他提倡的关系是“我与你”。他讲“我与它”:我带着我的预期和目的与另外一个对象建立关系,这就是“我与它”的关系。反之,我不带有预期和目的,我把对方看作是跟我一样的神性存在,这就是“我与你”的关系。布伯提到,很多理想主义者极力推崇自己的理想的时候,不过是把其他人和整个社会当成了自己实现美好目标的对象和工具。专制乃至大屠杀很容易在理想主义的幌子下出现,希特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谈到教育时,布伯说:教育的目的不是告诉后人会存在什么或者必然会存在什么,而是告诉他们如何让精神充盈人生。真正的教师与学生的关系,正是这种“我与你”关系的一种表现,也就是说,把学生视为伙伴而与之相遇,根据对方的一切因素来体会这种关系。我觉得这是教师理解师生关系最重要的一点。

  我很爱我的外孙女,可好几次我逗她玩,她都对我发脾气。有一次,在她很平静时我问她,外公这么爱你,你为什么发脾气?她说,外公有时候很好,有时候有点“矫情”。我体会到,她烦我逗她时的方式,不试图去理解她的存在,只把她当成了我表达爱的工具。有时候,我们老师会说“我们也是为学生好啊”。但是我们更多地应该想想,我们真的当把学生当成和我们一样的神性存在,真正把他们当作伙伴关系吗?(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