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难以下手的“小案”

来源: img.chinacourt.org

福建省石狮市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 程耕轮

这是我重返审判工作岗位后碰到的一件难以下手的“小案”。

2019年6月的一个晚上，一个与丈夫剧烈争吵后的妻子，选择在房间以放火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火势无法控制的那一刻，她害怕了，跑到楼顶天台避火。赶来的消防员将火扑灭了，但她也因纵火被起诉至法院。

被告人有自首情节，适用简易程序审理。可当我阅卷后，不禁长叹：一位妻子、一位母亲，她究竟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才下决心将自己倾注所有的安居之所付之一炬？

基层办案二十余载，我所接触的被告人往往不是真正十恶不赦的重犯，而是像她这般不懂法，走投无路而奔向悬崖的可怜人。“是否可以判处缓刑？”掩上卷宗，问题一直在拷问着我。

法庭上，身材瘦小的女被告人几近崩溃，声泪俱下地诉说着一个普通外来打工家庭的幸福和不幸……作为老法官，我办过的刑事案件不计其数，可在法警将被告人带离法庭的瞬间，白发凌乱的老母亲撕心裂肺呼喊女儿名字的情景还是让我心情沉重。

庭后，我将被告人的丈夫何某叫到办公室谈话，他始终不敢抬头看我，只是喃喃地说：“我有错！我保证改！求法官给我们家一个机会！”

犯放火罪，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自首，可依法予以减轻处罚。得到被害人谅解，可酌情从轻处罚。

一纸判决书，将决定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缓与不缓，我犹豫了。

与人民陪审员接触时，我主动谈起此案。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表示，应该给这个破裂的家庭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这让一直犹豫不决的我下了决心。

在审前社会调查、丈夫写下保证书后，我敲响法槌：被告人万某犯放火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二年。

庭后回访，我与万某谈起这件事，她的眼里依然噙满泪水。她告诉我，她不会再做傻事了，为了这个家，再大的苦都能面对。

每个刑事案件背后，都有人性善恶与人情冷暖。判决要兼顾天理国法人情，更要尊重群众朴素情感和公平正义观。严有度，宽有边，宽严相济，罚当其罪。这是我法官职业生涯不变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