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 任

30.10.2014  12:40
  不知不觉,小Y回到庭里上班已经一周了,他忘不了半年前,自己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那段日子。那是一种恶性疾病,不知病魔为何那般无情,就这样突然袭卷了二十多岁的他,让人措手不及。于是,病假一请就是半年,在家人的鼓励陪伴和医生的悉心治疗下,小Y战胜了恐惧、煎熬、痛苦,终于康复出院。

  出院后的几天,小Y都在家休养。卧床休息的他原本是悠闲安逸的,可心中却有千万缕思绪。他刚刚接到了庭长的电话,电话里满是关怀与问候,虽然庭长只字未提工作,但小Y却听到了略显疲惫和沉重的声音。是的,他清楚自己是刑庭的一份子,庭里最年轻的法官,不仅承担着办案任务,还要负责调研分析、信息宣传、数据统计等各项任务。

  而一年承办近300个案件的刑庭,包括自己在内、包括庭长和副庭长在内、包括退休返聘的罗大姐在内,一共仅有四名办案法官。可想而知,自己离开的这半年,大家一定都累坏了。“是不是该回庭里看看?”小Y心想。但是,看着那一叠厚厚的住院病历,以及医生开出的建议休息半年的疾病证明,他有些犹豫了。记得在医院时医生曾向他问起:“小伙子,我估计你平时工作压力比较大对吧?而且应该是脑力劳动多,精神压力重,因为得这类病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的。等你出院了记得要多休息,先别急着上班,一定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先要把身体养好。

  夜里,小Y回想着医生的那些话。其实他没有告诉过医生自己平时的工作情况,因为他很清楚,生病之前,自己的工作量有多繁重,熬夜加班、周末加班已是常事。但是他更清楚,身边的同事们又有哪一个忙碌的程度会少于自己?辗转反侧,小Y还是决定,反正在家里休息也是闲着,先去单位走一走,看看情况吧。

  第二天一早,小Y就来到单位,来到这座熟悉的大院,走上六楼,走进这条熟悉的走廊。半年了,这儿的环境一点都没变。一眼望去,办公室的门都打开着,大家上班还是这么准时。这时走廊的第一间办公室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嗒嗒”声。走进办公室,一阵烟雾缭绕,小Y打了声招呼:“郭副,我回来了,来跟大家报个到!”“小Y,你怎么来单位了?恩,气色看上去真不错,恢复的很好啊!我们还打算这两天找个时间一起去看你呢。不好意思,我这就把烟给掐了,这么多年习惯了,这烟不一根接一根的抽,审理报告就怎么也写不出来。”郭副庭长边说边把手中的烟头熄灭。“手上案件多吗?很忙吧?”小Y问到,其实他的心里已经预想到了郭副的回答,因为庭里少了一个人,案件能不多、能不忙吗?他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有点多余。可郭副的回答让小Y有些出乎意料:“还行啦,不算忙,就是有几个案件的审限快到了我这几天得抓紧结了,当年我在乡下法庭一年办一百多个案件不也照样忙得过来么,你不要急着来上班,在家把身体养好。”这简单的几句回答撩拨着小Y的心弦,明明一大早就在赶着判决书,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能不忙吗?

  “那郭副你先忙,我到其他办公室看看。”话说着小Y又来到隔壁的一间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办公桌前仔细阅读案卷的罗大姐。虽然称呼她大姐,但实际上她的年纪比小Y的妈妈还略长几岁。罗大姐干了三十多年的刑事审判,前年已经光荣退休了,但出于对这份职业的由衷热爱和对同事感情的难以割舍,罗大姐主动申请返聘,留下来继续发挥余热,一干又是两年。“罗大姐,你好,我回来啦!”小Y打了声招呼。“哦,是小Y啊,之前听说你已经出院了,正准备去看望你,怎么你今天就来单位了?来,让我仔细看看瘦了没。”大姐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亲切的像自己的妈妈。小Y向罗大姐走近了一些,罗大姐在打量着他,他也在端详着罗大姐。他看到了大姐戴着的那副金丝眼镜,长期佩戴使得镜框的漆早已经磨褪,可大姐仍旧不舍得摘下。小Y低下头,看到了地板上的那两个小坑,因为大姐长年患有高血压,坐的时间长了容易腿脚发麻,她便经常站起来轻轻地跺跺脚,“咚咚咚、咚咚咚”一直跺到腿不麻了便继续工作,久而久之,地上便有了两个小坑。“不错小Y,没看出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壮实!你还年轻,现在刚出院一定要多休息,身体最重要!”罗大姐拍了拍小Y的胳膊说到。是啊,身体最重要,可是这么多年来,大姐您却从来没有重视过自己的身体。

  “谢谢大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去庭长办公室一下。”小Y又走进庭长的办公室,看见庭长正拿着笔和尺子在画着什么。“庭长,我回来啦!”小Y大声的打着招呼。“哦,这么巧,我刚刚还想着召集大家下午一起去看你的,怎么你自己来了,不错不错,声音洪亮,中气很足,说明身体恢复的不错。”庭长还是那么的幽默。“庭长,您在干什么呢?还用尺子画图画?”“不是画图,我在列一张表,手上有一个集资诈骗的案件,四个被告人骗了近百位村民的钱,加起来好几千万,我把它们做成表格的形式,这样每一笔金额的时间、数额还有当事人是谁我都看得一目了然,案件就比较好理顺。”近百位村民,数千万金额,这个案件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这张表格的复杂程度也可想而知。

  这就是庭长,自己的审判长、庭里的顶梁柱,身为庭室领导的他不仅要协调处理庭里的各项事务,而且每年都要主审近五十件案件,参审近三十件案件。并且大部分疑难复杂的案件、社会影响较大的案件,都是由他亲自主审把关。小Y还记得去年庭长主审的一起黑社会性质组织案件,全案共有三十八名被告人,涉案数十起,光案卷一共就有四十六本,足足装满了两大箱子。审理这样一起案件的工作量快抵得上十起普通的案件了。小Y作为合议庭成员与庭长历时近三个月,共同完成了案件的审理,该股黑恶势力被迅速铲除、被告人被绳之以法。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小Y知道,在那段时间里,法院大楼右上角那个办公室的灯光,每天晚上都亮着,里面的那个身影,总要到夜深才肯离去。而那个办公室,就是小Y现在站着的办公室、那个每天加班到深夜的人,就坐在小Y的面前。

  想到这,小Y原先踌躇不定的心变得坚定:“庭长,我现在已经出院了,身体也已经康复,回头我就到政治处报道正式上班吧!”“不用急着来上班,你现在刚出院,身体还在恢复,工作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庭长对小Y说。

  “没事的庭长,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大家肯定都加倍的操劳,现在我已经好了,就应该回来。因为我也是庭里的一员,我肩上也有责任。”说完,小Y快步地向政治处走去。

  对,这就是责任,一个法官的责任。在外人的眼中,法官的职业是神圣的,尤其是一名刑事法官。因为他可以合法罚没一个人的财产、剥夺一个人的自由乃至是生命。然而,不为人知的是法官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凡人,尤其在当前的大环境下,法官们背负着更大的压力。案内,有繁重的办案任务、高要求的办案质量、判后的回访帮教和息诉服判,案外,有情与法的碰撞、付出与获得不对称的困惑、误解的目光甚至流言蜚语。

  他们常常戏称自己是“刀尖上的舞者”。说“舞者”是最不轻松的舞者,看看他们每年少则数十多则上百的案子,每周常常是5加2,每天往往是白加黑;说“舞者”也是最愉悦的舞者,看他们并不感觉很辛苦,反倒觉得很欣慰、很充实。对于这样的反差,小Y在刚进法院工作时曾经问过一位老法官:“咱们法院的工作累不累?”老法官笑言以对:“说不累的是假的,说累才是真的。

  到底累不累,你自己干了就知道了。”小Y又追问了一句:“做的这么辛苦就没有抱怨吗?”老法官的一句话让他铭记于心,他是这样说的:“你既然选择了法官这个职业,就要负起责任。

   现在的小Y终于明白了,是什么让庭长、郭副、罗大姐他们对法官这个职业那么的执着?是什么让他们对法律的信仰那么的坚定?是责任的驱使!责任胜于能力,没有做不好的工作,只有不负责任的人,只有履行职责才能让能力展现最大价值。

  为了头顶的天平和手中的法槌,就必须吃的起苦、受得起累、经得住诱惑,脚踏实地,恪尽职守地做好每一件小事,在坚持中体现责任,在奉献中体现责任。从事这份职业,每天看到的或许只是艰巨复杂的审判工作、枯燥无味的厚重案卷、不厌其烦的说和调解……但当你以高度的责任心和使命感履行审判职责时,当每一起危害社会的刑事案件被公正审判、每一个作恶行凶的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每一名低声啜泣的受害人得到应有的赔偿时。人民群众所看到的则是实实在在的公平正义。

  到政治处报到完之后,小Y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将桌上沉积已久的灰尘拂去,桌上还摆放着自己与女友的合影。就在生病前不久,小Y刚刚和女友领取了结婚证。当时,他许诺要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去一次浪漫的旅行,欣赏绚烂的美景、聆听动人的乐曲。轻抚照片,他想对心爱的人说:世间有数不尽的靓丽风景和美妙旋律,可当你流连忘返之际,蓦然回首之时,你会发现,那些或许只是生活中些许零星的点缀,终究会暗淡、消失。

  而肩上的责任,一旦放松、一旦卸下,则会让信仰和坚持失去方向!亲爱的,或许你没有见过年迈的当事人接过判决书时老泪纵横的样子,那是期盼已久的公平正义终于触手可及时一瞬间最自然的流露,晶莹的泪珠顺着皱纹密布的脸颊落下,这是世间最动人的一幕。亲爱的,或许你没有听过周末回荡在走廊里孩子们嬉戏的童声,那是身为人父人母的同事们把孩子接到单位陪伴自己一同加班,欢快的儿歌荡漾着纯真,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歌曲。

  第二天,小Y翻开了摆放在他桌上的那几本并不太厚的案卷。 责任编辑:曾还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