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写诗“发声”折射了什么
读到《新华每日电讯》刊登的《当代工人诗歌:吟诵中国深处的故事》等报道之后,笔者才意识到当今有那么多工人在写诗。他们中的佼佼者已写出了非常优秀的诗篇。
比如,去年跳楼身亡的许立志曾经写道:“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他们把它叫作螺丝/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我再咽不下了/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耻辱的诗”(《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这首诗里充满了隐忍、疼痛和藏而不露的愤怒,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这位90后诗人最终的选择。
这种文学现象很值得人们深思。在中国新诗史上,写诗大概是诗人的专利,而普通的工人、农民对于自己的生活是没有发言权的。于是,但凡有工业题材或农村题材的诗歌问世,往往是诗人“深入生活”的结果。
例如,上个世纪50年代,著名诗人李季曾出版过《玉门诗抄》《致以石油工人的敬礼》等诗集。而他之所以能够写出这些诗篇,甚至有了“石油诗人”的美称,关键是他于1952年举家到甘肃玉门安家落户,从此开辟了石油工业题材的诗歌创作之路。在这个例子中,作为诗人的李季是写作主体,而工人或工人的生活只是客体,是诗歌的表现对象。
今天,当再提到工人时,人们马上联想到是“下岗”“农民工”或“讨薪”。正是在这种每况愈下的处境中,他们开始发声了。先有郑小琼,然后是郭金牛、许立志,以及近日在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参加诗歌朗诵会的那些诗人们。
在报道这次朗诵会的《南方都市报》使用了这样一个标题:《谁的底层?余秀华“热”与打工诗“冷”》。
余秀华为何“热”而打工诗为何“冷”,这是另一个话题,值得大做文章,笔者这里只想谈一点原因。当写得不俗的诗歌、脑瘫、口齿不清的表达、摇摇晃晃的步态集于余秀华一身时,她便成了媒体开掘的好素材。然而,那些工人或打工者却只能靠诗歌说话,他们的身体形象毫无新闻价值可言,加上他们的诗以冷硬的疼痛见长,以死亡意象(如许立志的诗)行世,所有这些都不容易刺激媒体,又很容易吓跑大众。
即便如此,笔者依然觉得工人诗歌是一次巨大的进步,甚至可称之为诗歌革命。从当今的工人诗歌中,我们看到了主体性的苏醒,看到个体经验不无悲怆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底层不仅已开始说话,而且是在以最高级的语言说话。(福建日报 赵勇)